阿蛮如同滴水入海,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洱海地区纷乱的人流。她谨记皮逻阁的吩咐,不再执着于深入险地打探机密,而是将注意力转向了那些充斥着流言蜚语与酒后真言的市井之地。
越析诏与蒙舍诏交界地带的几个边境集市,成了她新的猎场。这里鱼龙混杂,各诏的商人、流民、溃兵、甚至小股马匪都会在此出没,交换物资,也交换信息。
她伪装成一个贩卖草药和山货的白蛮孤女,背着小小的背篓,穿梭在嘈杂的摊位和烟雾缭绕的低矮酒馆之间。她听力极佳,又擅长引导话题,往往只需几句看似天真的提问,或是倾听时恰到好处的附和,就能让那些多喝了几杯粗酿粟酒的男人打开话匣子。
起初,她只是倾听。听着人们对战乱的抱怨,对赋税的咒骂,对头人贵族的不满,以及对吐蕃骑兵凶残、唐使空口许诺的失望。这些杂乱的信息在她脑中过滤,拼凑出底层视角下的洱海乱世。
几天后,她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在一个天色阴沉、集市人声鼎沸的午后,她“偶然”坐在了几个正在酒摊旁唉声叹气的蒙舍诏老兵附近,摆弄着背篓里的草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老兵们的话题正围绕着日渐紧张的边境和那位高高在上的蒙细奴王子。
“……说是抵御吐蕃,可咱们的兵饷都快发不出来了!王子殿下倒是有钱养着他的私兵,装备精良,吃香喝辣!”一个独眼老兵愤愤地灌了一口劣酒。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同伴紧张地四下张望。
“怕什么!老子这条命早就捡回来的!听说上次乌兰河谷,戈乌那帮人死得蹊跷……”独眼老兵压低了声音,却依旧带着不满。
阿蛮适时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懵懂和好奇,小声插话,用的是略带越析口音的蒙舍诏语:“阿叔们说的是蒙舍诏的王子吗?我前些日子好像听几个过路的吐蕃商人嘀咕……”
她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能引起那几个老兵的注意。
“吐蕃商人?他们嘀咕什么?”独眼老兵果然被吸引了,眯起独眼看向这个不起眼的小蛮女。
阿蛮仿佛被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才怯生生地说:“他们…他们用吐蕃话说的,我也听不太懂…好像说什么…‘那边的王子’…‘生意’…‘胆子大’…还有什么‘松潘的马鞍’……好像很熟络的样子……”
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仿佛只是无意中听到的只言片语,拼凑不出完整意思。
但“吐蕃商人”、“王子”、“生意”、“熟络”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落在这些本就对蒙细奴心存不满、又深知吐蕃与六诏复杂关系的老兵耳中,却足以引发无限的遐想!
松潘地区,正是吐蕃东南的重镇,以产良马和精良皮具闻名!
独眼老兵和同伴们交换了一个震惊而狐疑的眼神。王子殿下…和吐蕃商人有秘密生意往来?在这双方边境剑拔弩张的时候?
这可不是小事!
“小丫头,你胡说什么!这话可不能乱传!”一个稍微谨慎的老兵立刻呵斥道,但眼神里的惊疑却掩盖不住。
阿蛮立刻低下头,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抱起背篓:“我…我什么都没说…我听错了…阿叔们别怪我…”说着,像是受惊的小鹿般匆匆跑开了。
她消失在人群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她播下的种子,却已经留在了那几名老兵的心中。
谣言的生命力,在于它总是半真半假,并能迎合人们内心的某种猜测或恐惧。蒙细奴扩充私兵确实需要大量钱财,其来源本就引人猜测。与吐蕃边境虽然冲突不断,但私下里的走私贸易从未真正断绝,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
如今,这模糊的指控,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那几个老兵之间炸开,并随着他们返回各自营地、与同僚喝酒吹牛时,以一种“我听说一个秘密……”的方式,悄然扩散开来。
版本变得越来越具体,越来越有鼻子有眼。
“听说王子殿下用咱们的盐铁,偷偷换吐蕃的战马!”
“何止!说不定乌兰河谷那次,就是演戏给咱们看,好吞掉戈乌那帮人不听话的!”
“怪不得咱们老是吃败仗,原来上头……”
流言如同瘟疫,在蒙舍诏中下层士兵和边境民众间无声蔓延。它无法证实,却也难以证伪,只是像一股暗流,悄然侵蚀着蒙细奴本就并非铁板一块的威信。
阿蛮在不同的集市,用不同的身份,对着不同的人,重复着类似的手段。她从不把话说满,总是模糊其词,留下充分的想象空间,让听者自己去“完善”这个骇人听闻的故事。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悄然隐退,前往与皮逻阁约定的下一个联络点,留下了代表“事已办妥”的标记。
她不知道这些精心散布的流言能起到多大作用,但她相信主人的判断。
而在裂谷巢穴中,收到阿蛮信号的皮逻阁,开始了计划的第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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