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重新回到手中的黑色钢笔,沉甸甸的,不再仅仅是书写的工具,更是一份无声的契约,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托付。林晓怼将它紧紧握在手心,仿佛能从中汲取到无穷的力量,去面对前方已知与未知的狂风暴雨。
走出顾怀远的办公室,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但她眼中的世界已然不同。迷雾散去了一角,敌人的面目变得清晰,而身边,多了一个可以并肩依靠的战友。这种认知,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与孤立感,让她步履坚定,眼神清亮。
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与顾怀远结盟,意味着她将更深地卷入他与赵奎,乃至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势力的博弈之中。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承受打击的技术骨干,而是主动踏入战场的斗士。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谨慎,更加有力。
她没有立刻回车间,而是转向了厂里的图书馆。既然知道了对手可能利用设备备件牟利,那么,在推进老设备改造的同时,深入了解这些设备的备件消耗、库存情况以及采购流程,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一环。她需要更多的“弹药”。
在图书馆,她遇到了正在整理旧期刊的吴工程师。
“吴工。”林晓怼恭敬地打招呼。
“哦,小林啊,”吴工程师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笑眯眯地看着她,“又来查资料?这次是哪个‘老伙计’出难题了?”
林晓怼心中微动,吴工是厂里的老人,对设备历史和情况了如指掌,或许……她能从这里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信息。
“是在看一些关于设备维护和备件管理方面的资料,”林晓怼斟酌着词句,没有直接提及赵奎,“总觉得咱们厂有些老设备,维修频率和备件消耗有点异常,想了解一下普遍情况。”
吴工程师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左右看了看,压低了些声音:“你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了?”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有些事啊,水深着呢。尤其是进口备件,价格高,渠道窄,这里面……门道多了。”
他没有明说,但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态度,已经印证了顾怀远之前的判断。连吴工这样的老技术人都心知肚明,却讳莫如深,可见赵奎及其关系网在厂里经营之深。
“谢谢吴工提醒,我会注意的。”林晓怼心领神会,没有再多问,但心里对赵奎的警惕又加深了一层。
带着更明确的目标,林晓怼重新投入到老设备改造的课题中。有了顾怀远那张关键草图的思路指引,以及小组内部经过举报信风波后反而更加凝聚的士气,工作推进速度快了许多。她不再仅仅提出宏观设想,而是带领组员,将优化方案细化到每一个齿轮的尺寸、每一根油管的走向、每一颗螺丝的扭矩。
她频繁出入维修车间和仓库,名义上是跟踪设备现状和核实备件库存,实则不动声色地记录着各种数据——哪些备件消耗异常快?哪些进口部件库存与实际需求不符?哪些维修记录语焉不详或存在矛盾?
那支黑色钢笔在深蓝色笔记本上飞舞,记录下的不仅是技术参数,更是一条条可能指向黑幕的线索。她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在庞大的数据森林中,搜寻着猎物留下的蛛丝马迹。
顾怀远那边,也开始了行动。他没有再与林晓怼频繁接触,仿佛那日的结盟谈话从未发生。但他通过正式渠道,以“优化设备管理、降低维护成本”为由,向厂部提交了一份报告,建议对全厂关键设备的备件库存、消耗记录和采购流程进行一次全面的清查和审计。
这份报告在厂领导层引发了一些讨论。支持者认为有利于降本增效,反对者(主要是设备科和部分关联部门)则以“影响生产”、“不信任基层”等理由极力阻挠。博弈在更高的层面悄然展开。
林晓怼能感觉到,厂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一些原本对她还算客气的中间派干部,态度变得暧昧不明;而赵奎那边的人,看她的眼神则更加阴冷,只是碍于顾怀远的威慑和上次举报信未能得逞的教训,暂时没有新的动作。
这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平静。
这天,林晓怼在仓库核对一批刚刚到货的进口轴承。这批轴承是用于那台待改造的龙门铣床的,型号特殊,价格昂贵。她仔细核对着送货单、采购订单和实物上的型号、批次号。
仓库管理员老陈在一旁陪着,脸色有些不太自然,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
“陈师傅,这批轴承的采购订单,审批人好像是赵科长?”林晓怼状似无意地问道,手指点着单据上赵奎的签名。
“啊……是,是啊。”老陈眼神闪烁,支吾着,“赵科长……主管这块嘛。”
“哦,”林晓怼点点头,拿起一个轴承,对着光仔细看着上面的钢印,“这批次号,好像跟报关单上有点对不上啊?我记得上次看资料,这个批次的货应该早就用完了才对。”
老陈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可……可能是我记错了,或者……或者是分不同批次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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