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烛的身影消失在风雪帘幕之后,堂内的暖意似乎也随之散去几分,只余银炭偶尔迸裂的细微声响。林昭独立窗前,望着窗外愈加密集的雪片,陈文烛临行前的警语犹在耳畔回响。他知道,邹县勘测队被围,绝非孤立事件,而是冰山初露的一角,是那张无形巨网第一次清晰地传递来的阻力震颤。
他转身,目光落在榆木书案上那幅依旧摊开的《大明铁路规划堪舆图》。朱砂绘就的线条,雄心勃勃地向着帝国的四面八方延伸,此刻看来,却更像是对旧有秩序宣战的檄文,每一寸延伸,都可能触及不知藏在何处的暗礁与陷阱。
“王铁臂。”林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惯有的冷静。
“属下在!”一直守在门外的王铁臂立刻推门而入,身上寒气未消。
“邹县那边,具体情形如何?带队的技术管事是谁?随行护路队员有多少?”林昭坐回椅中,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问题直指核心。
王铁臂显然已将情况摸清,迅速回禀:“带队的是总局新提拔的技术管事赵德柱,做事踏实,也懂些人情世故。随行护路队员有六人,都是老练之辈。围住他们的乡民,据报有百余人,领头的是当地王氏宗族的几位族老,态度强硬,咬定我们打下的标桩坏了他们宗祠的龙脉,要求必须由主事之人亲自前去拔桩、焚香谢罪,否则绝不放行,也绝不允许我们再前进一步。”
“亲自拔桩,焚香谢罪……”林昭重复着这几个字,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这绝非普通乡民能想到的折辱方式,背后定然有人指点,目的不仅是阻挠勘测,更是要打击铁路总局,尤其是他林昭的威信。“漕运那边的人,手脚倒是快,也懂得利用宗族礼法来做文章。”
“总工,要不要我立刻带一队护路营的兄弟赶过去?保证把赵德柱他们平平安安接出来!”王铁臂捏紧了拳头,他信奉直来直去,对于这种刁难,第一反应便是以力破之。
林昭摆了摆手:“不可。对方打的是风水和宗族的旗号,我们若强行弹压,正中他们下怀。他们巴不得我们把事情闹大,坐实我们‘欺凌乡里、破坏祖脉’的恶名。届时,舆情汹汹,朝中那些等着看笑话、甚至想落井下石的御史言官,便有了攻讦的借口。”
他沉吟片刻,眼中光芒闪动,已然有了决断:“此事,需刚柔并济,既要破局,也要借此立威,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知道,这等伎俩,奈何不了我们。”
他看向王铁臂,下令道:“你亲自去一趟,但不要带大队人马,只带两队精锐护路队员,着常服,暗藏短刃护身即可。到了邹县,不必与那些族老正面冲突,先设法与赵德柱汇合。”
“属下明白,然后呢?”王铁臂凝神细听。
“然后,你去找邹县知县。”林昭语气平稳,“带上铁路总局的公文,向他陈明利害。告诉他,铁路乃陛下钦定、元辅力推的国策,事关北疆防务与国计民生。地方宗族若因无知或受人挑唆,阻挠国策,其罪非小。让他这个父母官,去处理他治下的子民。”
王铁臂皱眉:“总工,那知县若也是……或者他畏事推诿怎么办?”
“他不敢完全推诿。”林昭笃定道,“陈都御史即将入京履职都察院的消息,想必已传开。你只需‘不经意’地提一句,陈都御史对铁路之事极为关切,若此地梗阻,恐都察院会过问地方官是否有怠政之嫌。他自会权衡轻重。”
这便是借势。陈文烛虽已离任,但其升迁入京,影响力反而可能更大。地方官员最怕的便是被都察院盯上。
“若那知县出面,那些乡民仍不退呢?”王铁臂追问。
“若知县弹压不住,或阳奉阴违……”林昭目光一寒,“那你便以铁路总局的名义,直接宣布,因邹县王氏宗族阻挠,原计划经过该地的线路将做出调整,绕开王氏宗祠乃至整个王家庄区域。同时,原本计划优先雇佣当地民夫参与铁路建设的名额,以及可能因车站设置而带来的商贸机会,一并取消。”
王铁臂眼睛一亮:“妙啊!总工!这等于断了他们实实在在的好处!看他们还闹不闹!”
林昭点点头:“记住,态度要强硬,道理要讲明。我们并非不敬祖先,但国策重于一切。若他们识大体,勘测可稍作调整避开祠堂敏感区域,该有的补偿和雇佣机会一样不少;若他们一意孤行,那就休怪我们‘另选良址’。损失的是他们自己。你要让那些被煽动的普通乡民也听到、明白这个道理。”
“属下懂了!这就去办!”王铁臂抱拳,转身欲走。
“等等,”林昭叫住他,补充道,“安排信得过的人,在乡民中悄悄散播消息,就说漕运上的人因为铁路断了他们的财路,所以才故意挑唆宗族闹事,想让王家庄的人替他们当枪使,最后吃亏的还是王家庄自己。”
攻心为上,分化瓦解。要让对方内部先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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