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太平洋的夜空,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厚重丝绒,将一切光线贪婪地吞噬。唯有飞机舷窗外,螺旋桨搅动气流发出的单调轰鸣,提醒着他们正飞行在无垠的黑暗之上。
机舱内,灯光被调到适合休息的昏暗。黎烬靠在舷窗边,看着下面仿佛永恒不变的漆黑海面,偶尔有轮船的灯火如萤火虫般划过,转瞬即逝。肩胛处的伤口在药物作用下已经不再剧痛,但一种更深的不安,如同船舷下深不见底的海水,无声地漫上心头。
零度岛。
一个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标注,只在某些探险家笔记和古老航海日志里以模糊传说形式存在的岛屿。据说那里磁场异常,气候诡谲,是所有电子设备的噩梦,也是无数船只和飞机有去无回的“幽灵海域”。父亲当年,怎么会把秘密研究前哨站设在那种地方?那个格雷厄姆·奥古斯都,又为何会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前往那里?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黎烬回头,对上厉战野深邃的眼眸。他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递过来一杯温水。
“睡不着?”他的声音在引擎的噪音中显得格外低沉。
黎烬接过水杯,指尖感受到杯壁传来的暖意。“有点……心神不宁。”她老实承认,抿了一口水,“那个岛,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地方。‘织网者’故意把我们引向那里,恐怕不只是想和我们玩捉迷藏。”
厉战野的目光投向窗外的黑暗,侧脸线条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冷硬。“他知道我们在查格雷厄姆和‘普罗米修斯’,也知道我们绝不会放过零度岛这条线索。这是阳谋。”他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在那里一定准备了‘惊喜’。”
“你觉得……‘织网者’本人会在那里吗?”黎烬问出了盘旋在心头已久的问题。
厉战野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不确定。但他一定在那里留下了足够重要的东西,或者……足够致命的陷阱。格雷厄姆的手札里提到‘织网是为了捕获更宏大的真实’,零度岛,很可能就是他实现这个疯狂想法的一个关键节点。”
他转过头,看向黎烬,眼神在昏暗中格外锐利:“害怕吗?”
黎烬迎着他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将水杯放在一旁的小桌板上:“比起害怕,更多的是……一种必须去弄清楚的冲动。关于我母亲的,关于你父亲的,还有这个纠缠不休的‘织网者’。”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而且,我知道你会在我身边。”
最后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厉战野眼底漾开细微的涟漪。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微凉的手。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机舱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相伴。
几个小时后,天际线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飞行员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凝重的提醒:“厉总,黎小姐,我们即将进入零度岛传闻中的异常磁场区域。所有电子设备可能会受到强烈干扰,甚至失灵。请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机舱内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仪表盘上的数个指示灯开始不规则地乱跳,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舷窗外的景象也开始扭曲,仿佛隔了一层晃动的水纹。
黎烬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恶心,像是置身于一个不断旋转的陀螺中。厉战野握紧了她的手,另一只手迅速扣上了安全带,沉声道:“稳住呼吸,这是强磁场干扰下的正常生理反应。”
飞机开始剧烈颠簸,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随意揉捏着这架钢铁造物。窗外,原本应该清晰的海天界限变得模糊不清,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不知从何处涌来,将飞机重重包裹。
能见度迅速下降到不足五十米。
“见鬼!导航完全失灵了!我们像是在原地打转!”飞行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厉战野眼神一凛,对着通讯器冷静下令:“关闭非必要电子设备,切换到备用机械仪表!依靠原始航法和目视飞行!注意观察海面,寻找任何可能的陆地迹象!”
他的冷静像是给飞行员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通讯器里传来一阵开关切换的声响,部分令人心烦意乱的警报声消失了,飞机虽然依旧颠簸,但似乎找回了一点掌控感。
黎烬紧紧抓着厉战野的手,透过舷窗,努力向外张望。浓雾如同乳白色的牛奶,翻滚涌动,偶尔露出一角墨绿色的、狰狞的礁石,又迅速被雾气吞没。海水的颜色也变得异常深邃,近乎黑色,透着不祥的气息。
突然,在飞机又一次剧烈的倾斜中,黎烬的瞳孔猛地收缩——
在左前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深处,她似乎……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光亮!那光亮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厉战野!左前方!我刚才好像看到光了!”她立刻喊道。
厉战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浓雾依旧,什么也看不见。“确定吗?”他沉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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