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下，坚实的柏油路面不知何时已被颠簸的土路取代，最终，连土路的痕迹也彻底消失在无边的绿意之中。
两辆越野车，如同两叶孤舟，驶入了一片名为“锡林郭勒”的绿色海洋。天空是那种洗过般的、近乎透明的蓝，大团大团洁白得耀眼的云朵低垂，仿佛伸手就能扯下一块。视线所及，皆是起伏的草甸，一直蔓延到天地交接的尽头，风过处，绿浪翻涌，发出沙沙的、如同叹息般的声响。
壮丽，却也潜藏着无声的严酷。
车窗开着，带着泥土腥气和青草芬芳的热风灌入车内，吹散了空调的凉意，也带来了北方草原特有的、裹挟着细沙的干燥。烈日毫无遮拦地悬在头顶，将车内金属部件晒得滚烫。
“我滴个乖乖……”王胖子握着方向盘，看着眼前这片仿佛没有尽头的绿海，忍不住感叹，“这地方，看着是挺敞亮，可咋感觉比那地底下还让人心里没底呢？连个参照物都没有，开错路了都不知道！”
他驾驶着领头车辆，副驾驶坐着张起灵，后者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前方，如同最精准的导航仪，偶尔会根据远处山峦的轮廓或一条早已干涸的古河道，给出极其简洁的方向修正。
后座的情况则不那么乐观。
吴邪摊开那张根据星图和霍秀秀情报整合出的手绘地图，眉头紧锁，努力在上面寻找着可以与现实对应的地标，但收效甚微。他时不时担忧地看向身旁。
黑瞎子半靠在另一侧车窗边，墨镜遮眼，看不出神情，但紧抿的嘴唇和过于苍白的脸色泄露了他的状态。车辆的每一次颠簸，都会让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一下，按在腹部的左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伤势在长途跋涉和这恶劣的路况下，显然在反复折磨着他。
另一辆车上，解雨臣独自坐在后座，身上依旧裹着那条厚厚的毯子，似乎草原的风对他而言格外寒冷。他微微侧头，望着窗外流动的风景，眼神专注，却不是在看景，而是在感知。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划动，似乎在模拟着星轨的运行，或是地脉能量的流向。
“方向……偏西三分。”他拿起车内对讲机，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却异常肯定，“地气在此处有细微的折转。”
前面车里的张起灵闻言，没有任何质疑，直接对王胖子道：“左打十五度。”
王胖子一边嘟囔着“得，人肉GPS升级成地脉探测仪了”，一边利落地调整了方向。
黑瞎子虽然闭目养神，但耳朵一直留意着对讲机里的动静。听到解雨臣那明显气力不济的声音，他按在腹部的手无意识地又收紧了些。
中午时分，车队在一片相对平坦的草坡背阴处停下休整。王胖子迫不及待地跳下车，伸了个懒腰，活动着几乎被颠散架的筋骨。吴邪和张起灵也开始检查车辆和物资。
黑瞎子动作缓慢地挪下车，脚下一软，险些没站稳，幸好及时扶住了车门。他靠在车身上，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压下那阵因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
解雨臣也下了车，脚步虚浮，脸色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他看了一眼黑瞎子的状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不远处一块还算干净的大石旁坐下，避免自己成为需要被额外照顾的对象。
王胖子拿出水分和压缩食物分给大家，走到黑瞎子和解雨臣中间，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最后落在黑瞎子那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和解雨臣缺乏血色的脸上，忍不住啧了一声，调侃道：“我说二位爷，咱们这‘病号二人组’现在是指挥全靠眼神儿交流了是吧？一个看天，一个看地，愣是能把路给指明白了！胖爷我服！”
黑瞎子扯了扯嘴角，想回一句嘴，却感觉连说话的力气都欠奉，只是抬手无力地挥了挥，示意胖子一边凉快去。
解雨臣则像是没听见，依旧专注地感受着阳光的角度和风中的气息，偶尔抬眼望向远方的地平线，似乎在心中不断校准着那个虚无缥缈的坐标。
短暂的休整后，车队再次启程。
这一次，黑瞎子在上车前，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依旧坐在石头上的解雨臣。解雨臣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
隔着几步的距离，两人对视了一瞬。黑瞎子墨镜后的目光无人能见，解雨臣的眼神则是一贯的清冷，但其中似乎又多了点别的，或许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黑瞎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上车。
解雨臣垂下眼帘，缓缓站起身，走向车辆。
王胖子在一旁看着这无声的交流，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对正在检查轮胎的吴邪说：“看见没？就这默契，跟地下党接头似的。我说天真，咱俩是不是也得发展点这种‘高端’交流方式？”
吴邪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却明白，在这片看似宁静实则危机四伏的草原上，这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或许比任何装备都来得重要。
车辆重新发动，向着草原更深、更未知的腹地驶去。绿色的波涛依旧无尽，烈日依旧灼人，而前方的路，隐藏在草浪之下，通往一个被星图和古老歌谣指引的、吉凶未卜的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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