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字,密密麻麻,记着货物、价钱、交割地点。什么黑铁矿、灵米、兽皮、药草,他看不懂。可看到“玄一门”三个字时,手指顿了顿。
老王临死前说的,是这里。
他继续翻,翻到第三十七页,标题是“玄字”。下面记着几笔账,其中一笔被红笔圈了三次:
“玄一门,三等灵米五十石,三月十七交割,收货人:吴执事。”
字迹工整,但最后“吴”字写歪了,像是匆忙中补上的。
他盯着那页看了很久。
玄一门,是修仙门派。娘说过,黑风城外的大山里,有修士,有仙法,有人能飞天遁地。老王跑商,能和那种地方做生意,说明他走的路不一般。
可现在,他死了,车队被追杀,账本染血。
外面出事了。
他抬头,看向黑风山脉。
山还在那儿,云雾缠着山腰,像条灰白的带子。和昨天一样,和去年一样,和他记事起就一样。
可他知道,不一样了。
老王不是摔死的,是被箭射穿的。那些护卫不是累倒的,是拼死护着车队回来的。他们不是逃商队,是逃命的。
而他们逃回来的地方,是陈家坳——一个连条像样路都没有的穷村子。
山贼为什么追到这里?是因为老王想把东西送回来?还是……有人想灭口?
他摸着账本上的血迹,已经干了,硬硬的,像一层壳。
村长说别沾麻烦。
可麻烦已经来了。
他想起老王抓住他手腕时的眼神——不是求生,是托付。
托付一个他听不懂的词:“玄字第三十七”。
他不懂,但他知道,这东西不能留在这儿。
天快黑时,几个村民来敲门,说是来收尸。
“老王得埋在村外,不能进祖坟。”村长说,“外乡人,规矩如此。”
陈凡站在门口,挡着门:“等我娘请了道士,再下葬。”
“道士要三文钱!”村长瞪眼,“你出?”
“我出。”陈凡说。
“那你先把账本交出来!那是商队的凭据,得归公!”
“东西在我这儿,一个铜板都不会少。”陈凡盯着他,“你要,等道士念完经,我当着全村人交。”
村长咬牙,甩袖走了。
夜里,陈凡坐在灯下,又翻了一遍账本。
翻到最后,他发现第三十七页背面有道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折过。他对着油灯照,隐约看到几行极小的字,用极细的笔写在纸缝里:
“血煞教已破山门,弟子死伤过半。吴长老死守后殿,令我带账本回乡,若陈家坳有姓陈的少年,年十七,凡灵根,便交其手中。切记,勿信外门执事,速离此地。”
字迹颤抖,像是写的人在逃命。
陈凡的手抖了一下。
凡灵根。
十七岁。
姓陈。
他。
灯芯“啪”地炸了个火花,油灯晃了晃。
他猛地合上账本,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门外,风刮过屋檐,像有人在低语。
他盯着那扇破旧的木门,喉咙发紧。
这地,护不住人。
老王拼了命带回来的东西,不是生意账,是条命。
他的命。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床边,从草席下摸出那支银簪。娘一直藏在这儿,从不离身。
他把银簪塞进怀里,和账本放在一起。
然后,他走到墙角,拿起锄头,把锄刃在磨石上蹭了两下。
不是为了翻地。
是为了劈开挡路的东西。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
夜风灌进来,吹得他衣角猎猎响。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屋里。
娘睡着了,瘦小的身子蜷在炕上,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轻轻带上门。
走到老王的尸体旁,蹲下,低声说:“您带回来的,我接着。”
然后,他站起身,朝着黑风山脉的方向,迈步走去。
走了一段,他停下,从怀里掏出账本,又看了一眼那行小字。
“速离此地。”
他把账本重新塞好,握紧锄头,加快脚步。
山路崎岖,草深过膝。
他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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