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万籁俱寂。
东宫深处那间与世隔绝的小院内，却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霉味、醋味和草药味的奇异气息，紧张得如同大战前夕的指挥部。
李承乾双眼布满血丝，头发有些散乱，正亲手将最后一份“实验记录”摊开在临时拼凑起来的粗糙木桌上。
那些记录，写在质地粗劣的黄麻纸上，字迹潦草却异常清晰，正是让来顺和小贵子头皮发麻的“鬼画符”，夹杂着大量简体字和拼音符号！
“快！把三号祖宗（指培养皿）请过来！小心点！别晃悠！”
李承乾低声催促，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专注。
来顺和小贵子屏住呼吸，如同捧着传国玉玺，两人合力，四只手稳稳地捧着一个厚实的粗陶盆，里面是覆盖着厚厚一层、绿得发亮、毛茸茸的“仙气”培养基（小米粥）。
旁边几个小太监则手忙脚乱地将几只吱吱叫唤、后腿有明显红肿溃烂伤口的小兔子塞进特制的竹编小笼里。
“殿下”
小贵子看着桌上那些天书般的记录，又看看那些瓶瓶罐罐、绿毛和伤兔，声音都在发颤，
“这、这真能行吗？给陛下看这些绿毛兔子，还有这些---”
他指了指那些“鬼画符”，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
李承乾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火焰，盯着小贵子：
“不行？不行就得等着被人扣上结交妖人、用邪术祸乱宫闱的帽子！等着看母后停药咳血！等着东宫被那群阴沟里的老鼠拆得骨头都不剩！”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着那些绿毛和记录：
“看见了吗？这就是孤的底牌！这就是真相！它长得丑，闻着怪，但它能救命！孤要做的，就是让父皇亲眼看见这份‘丑’背后的力量！”
他走到那个最大的绿毛培养盆前，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挑起一小簇绿油油的菌丝，对着摇曳的灯火，眼神锐利如刀：
“谣言杀人用嘴，孤今日救人，就要把这‘救’字，刻在父皇的眼珠子上！ 他不信仙丹，孤就给他看‘霉’，他不信效力，孤就叫这绿毛在兔子身上显圣！他疑神疑鬼，孤就把这‘神迹’掰开揉碎了，把里头的‘理’喂给他看！”
次日午后。
依旧是那偏僻小院，气氛却截然不同。
厚厚的油纸窗被撤掉了大半，阳光肆无忌惮地倾泻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李世民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
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明黄色的龙袍在简陋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帝王无形的威压让整个院子落针可闻。
他身后，只跟着心腹太监王德和一个始终垂首、气息若有若无的天策府旧部高手侍卫。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角落堆积的煮过晾晒的葛布“无菌衣”，扫过那些敞着口、散发着诡异气味的粗陶缸，扫过桌上简陋的石臼、陶碗、滤布，最后，落在了李承乾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丝被挑战帝王权威的愠怒。
“承乾，”
李世民的声音打破沉寂，听不出喜怒，
“这就是你给皇后用的‘仙丹’？就是在这些污秽之物里弄出来的？”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那个盛满绿毛的培养盆上，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那股浓烈的、混合着腐败和一丝奇异甜香的气味，冲击着这位见惯生死的帝王的嗅觉底线。
“父皇，儿臣不敢隐瞒，正是此物！”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上前一步，坦然直视李世民的目光。
他没有回避“污秽”二字，反而指着那盆绿毛，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此物外表丑陋，气味怪异，常人所不能忍。但，正是这肉眼难辨的绿毛，蕴含着能克制‘无形邪毒’（指细菌）的力量！古医书早有模糊记载，‘霉’或可为药，然其理不明，其法不精，故被视为旁门左道，甚至污为邪物！儿臣侥幸梦得神人点化，窥得一丝天机，又遍览宫中残存孤本，历经无数失败，方摸索出一点粗浅法门，称之为‘霉疗之法’！此法绝非妖术，其本源，乃是天地间万物相生相克之道！”
“梦得神授？遍览孤本？霉疗之法？”
李世民咀嚼着这几个词，眼神锐利如鹰隼，
“承乾，朕要看的，不是虚妄之言！是实据！是你如何证明，这污秽绿毛，能胜过朕的太医院？”
“儿臣明白！口说无凭，父皇请看！”
李承乾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旁边临时搭建的小平台。
来顺和小贵子立刻像上了发条一样动了起来，虽然动作僵硬，脸色发白，但步骤却异常清晰熟练，这都是昨晚排练了无数遍的结果！
来顺小心翼翼地用光滑竹签从绿毛培养盆边缘刮取了一小坨浓稠的、黄绿色的物质，放入一个干净的粗陶碗中。
然后倒入少量酿造清酒（作为简易溶剂），用小石臼开始小心研磨捣碎，动作生涩却一丝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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