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旗寨的主寨,并非周砚想象中占据险要山头的土匪窝,而是盘踞在一片巨大的、半塌陷的古代堡垒遗迹之中。残破的夯土城墙蜿蜒在山脊上,如同巨兽死去的骸骨,许多地段已经坍塌,与山石融为一体,勉强勾勒出曾经的轮廓。寨子内部,则是在这些断壁残垣间,利用尚存的洞窟、搭建的窝棚和清理出的广场,形成了一个杂乱而充满野性生命力的聚落。
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汗臭、牲畜粪便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的浑浊味道。随处可见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普通流民,他们蜷缩在角落里,或是机械地从事着诸如捶打谷物、修补器物之类的杂役。而更多则是挎着刀斧、眼神凶悍、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的汉子,他们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周砚这个新来的“货”,目光中充满了审视、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弱肉强食的意味。
带领周砚前来的一行人,在进入寨门后便解散了,各自回归所属的群体。只有十七,依旧沉默地走在前面,引着拄着木棍、步履蹒跚的周砚,穿过嘈杂混乱的营地,走向位于遗迹深处、一处相对完整的石砌大殿——那里似乎是寨子的权力中心。
大殿内部颇为空旷,地面铺着磨损严重的石板,墙壁上残留着模糊的壁画痕迹。几根粗大的石柱支撑着穹顶,上面悬挂着一些兽头和不知名骨骼作为装饰,平添了几分蛮荒气息。大殿尽头,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穿着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半旧皮甲、脸上带着一道纵贯左眼疤痕的光头大汉,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铺着虎皮(或许是狼皮)的石椅上。他便是黑旗寨的寨主,雷彪。
雷彪身旁,还站着几个气息精悍的汉子,应该是他的心腹。其中一人,身形瘦高,眼神阴鸷,如同潜伏的毒蛇,尤其让周砚多看了一眼。
“寨主,人带到了。”十七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语气不卑不亢。
雷彪那双如同铜铃般的眼睛,立刻落在了周砚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压迫感。他的目光在周砚虽然虚弱却依旧挺拔的身姿、以及那用破布吊着的右肩上停留了片刻。
“就是他?你说可能有点意思的那个?”雷彪的声音洪亮,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是。”十七言简意赅,“身手应该不差,伤是之前落下的。”
“哦?”雷彪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叫什么名字?以前是干什么的?”
周砚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口因长途跋涉而产生的阵阵抽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周砚。以前,走镖的。”他选择部分实话实说,镖师的身份在这种环境下,比普通流民更有价值,也更容易解释他身上的伤和可能具备的武力。
“走镖的?”雷彪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难怪。伤怎么弄的?”
“遇上劫道的,护镖时伤的。”周砚含糊道,并未提及沈云疏等人。
雷彪似乎并不深究,在这种地方,谁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他更关心实际价值:“伤好了,还能打吗?”
周砚沉默了一下,抬起左手,握了握拳,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左手,还能用。右手……需要时间。”
他展现出的冷静和务实,似乎让雷彪颇为满意。他哈哈一笑,声震屋瓦:“好!是条汉子!老子这黑旗寨,就缺你这样能打、又明白事理的!只要你肯出力,养伤期间,寨子里有你一口吃的!”
他随即指了指旁边那个眼神阴鸷的瘦高汉子:“这是‘蝮蛇’,管着寨里的刑罚和……一些杂事。你先跟着他,伤没好利索之前,帮着看看场子,训训那帮新来的软蛋。等你伤好了,再给你派正经差事!”
“是,寨主。”周砚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神色,平静地应道。
他知道,这并非真正的接纳,而是一种试用和观察。所谓的“看场子”、“训软蛋”,不过是些无关紧要却又容易得罪人的杂役,既能看看他的能力和心性,也能让他处于被监视之下。
跟着那个绰号“蝮蛇”的瘦高男人离开大殿,周砚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如同毒蛇信子般冰冷黏腻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接下来的日子,周砚便在这片混乱的残垣断壁间,开始了他的“蛰伏”。
他的“工作”地点,是寨子边缘一处用碎石垒砌的简陋演武场,同时也是惩罚犯错者和“训练”新掳掠来或投靠来的青壮的地方。所谓的训练,粗暴而简单——让那些大多面有菜色、精神萎靡的男人们互相殴斗,或者进行一些极其消耗体力的负重、奔跑,美其名曰“去芜存菁”,实则充满了残酷的戏谑意味。“蝮蛇”或其手下,往往在一旁冷眼旁观,甚至以此为乐。
周砚的任务,就是维持最基本的秩序,防止出现死亡(除非上头默许),并在“训练”结束后,简单指点一下那些表现尚可之人最基础的格斗架势和发力技巧。
这份工作让他接触到了黑旗寨最底层、也最真实的一面。他看到了绝望中的麻木,也看到了在暴力催逼下迸发出的凶性,更看到了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向更弱者挥拳的扭曲。他始终沉默,大部分时间只是拄着木棍,冷眼旁观,只有在必要时,才会用左手迅捷地制止过分的厮杀,或者用最简洁的语言指出动作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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