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坊“飞地”创造的奇迹,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其涟漪迅速扩散至下邳城的权力核心。
当那一百二十张工艺精湛、性能卓越的强弩和三千枚箭簇被正式登记入库时,郡守赵覃的书房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冯劫放下手中的样品弩,指节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脸上看不出喜怒,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在官坊角落里掀起风浪的年轻匠人。
“赵大人,”冯劫缓缓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波澜,“十日,一百二十张强弩。按此效率,半月完成郡守府严令,绰绰有余。甚至……犹有过之。我大秦立国以来,可曾有过如此高效的官坊?”
赵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苏轶此举,不仅是完成了任务,更是狠狠打了官坊旧体系一记响亮的耳光,也将他这个郡守置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
褒奖?等于承认自己治下官坊无能,且助长此等“僭越”之风。打压?前线军需紧急,章邯将军催逼甚紧,他担不起延误军机的罪责。
“此子……此子确实有几分歪才,然其聚众行事,目无上官,长此以往,恐生祸端啊!”赵覃斟酌着词句,试图引导冯劫的态度。
“祸端?”冯劫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赵大人是怕他成为第二个陈胜,还是第二个刘邦?”
赵覃心中一凛,连忙道:“下官绝非此意!只是……”
“只是他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也让赵大人你脸上无光,是么?”冯劫一语道破,“吴管事之流,不过是疥癣之疾。真正值得关注的,是这苏轶背后代表的‘势’。”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郡守府的森严景象。“民心、技艺、还有那初具雏形的组织……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放在太平年月,是能臣干吏的基石;放在这乱世,便是枭雄起家的资本。
他现在缺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名分,或者说……一个足够强大的敌人逼迫他做出选择。”
赵覃听得背后发凉:“冯公的意思是……我们应当……”
“不必我们动手。”冯劫转过身,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会有人比他更着急。
王胥背后的人,官坊里那些被触动了利益的蛀虫,还有……那些一直在暗中窥伺的‘朋友’。
我们要做的,是维持表面的平衡,甚至……在必要时,给他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持’。”
冯劫语气转冷,“让他继续待在官坊,给他划定的区域可以稍微大一点,物料供应不得刻意刁难。但要盯紧他,盯紧他身边的每一个人,特别是那个叫惊蛰和惊鸿的。我要知道他每天见了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要将苏轶当成一块磨刀石,既要利用其锋芒来砥砺(压制)下邳城内其他不安分的力量,又要牢牢掌控住这把刀的刀柄,防止其反噬。同时,他也要用苏轶这块香饵,钓出水下更多隐藏的大鱼。
“下官明白!”赵覃连忙躬身应命。
官府的默许(或者说是有条件的纵容),如同给“飞地”实验开了绿灯。苏轶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在周夫子井井有条的文书管理和物资调配下,在徐夫子近乎痴迷的技术优化中,工盟的“飞地”生产模式迅速成熟并扩大。
更多的工盟成员被轮换进来,学习和适应这种全新的协作方式。一种前所未有的认同感和自豪感在匠人们心中滋生。他们不再仅仅是出卖力气的役夫,而是能创造奇迹的“工匠”。
苏轶适时地提出,将生产效率提升所带来的部分“盈余”,作为奖励分发给表现出色的成员,并设立了一个小小的互助基金,用于帮助盟内遇到困难的家庭。
物质激励与精神归属双管齐下,工盟的凝聚力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它不再是一个松散的互助组织,开始呈现出某种准军事化或行会化的严密结构。
惊蛰负责的“护港队”也借着维护工坊秩序的名义,得到了更系统的训练。
然而,苏轶并未被眼前的顺利冲昏头脑。他深知,这一切都建立在官府暂时的容忍和利用之上,根基无比脆弱。
冯劫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始终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他将周夫子和徐夫子请到一旁。
“夫子,徐老,”苏轶神色凝重,“官府的退让,并非妥协,而是以退为进。我们在他们眼中,恐怕与圈养的牛羊无异,肥时便用,必要时便可宰杀。”
周夫子抚须叹息:“怀璧其罪。我等展现出的能力,已引起忌惮。”
徐夫子则冷哼一声:“大不了鱼死网破!”
苏轶摇头:“鱼死网破,非我所愿。我们要的,是活下去,并且是带着更多人,更好地活下去。”他压低了声音,“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工盟的核心成员名单、技术图纸的备份、以及一旦有事,撤离的路线和隐蔽的据点,都需要开始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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