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亡威胁下,王胥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背后的龌龊交易吐露得一干二净。他如何与李功曹勾结,如何挑选目标,如何罗织罪名,巨细靡遗。
苏轶冷静地听着,心中寒意更盛。这不仅仅是针对他个人的迫害,更是一场利用国家机器进行的、卑劣的政治清洗。
“写下供状,画押。”惊蛰丢过去一小截炭笔和一块从狱卒身上搜出的麻布。
王胥为了活命,哪敢不从,颤抖着写下了自己的罪行,并按下了手印。
拿到供状,惊蛰看向苏轶:“接下来?”
苏轶的目光投向牢房外昏暗的甬道,眼神锐利起来:“是时候,让这场闹剧收场了。我们去见见那位李功曹,还有……郡守大人。”
半个时辰后,下邳郡守府的后堂。
郡守赵覃正与功曹李茂对坐饮茶,商讨着如何将此次“肃清墨家余孽”的功劳写得更加漂亮,以应对朝廷可能派来的使者。
突然,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侍卫的呵斥声,但呵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怎么回事?!”赵覃皱眉喝道。
堂门被猛地推开,惊蛰当先步入,手中提着的,正是面如死灰、如同烂泥般的王胥。苏轶紧随其后,虽然衣衫略显凌乱,但神色平静,目光如炬。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郡守府!”李功曹又惊又怒,拍案而起。
惊蛰将王胥像丢垃圾一样扔在地上,将那份供状掷到赵覃面前的案几上。
“赵郡守,李功曹,”苏轶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沉稳,“请看此物。再看清楚,我是谁。”
赵覃惊疑不定地拿起麻布供状,越看脸色越是苍白,尤其是看到王胥指认李功曹是主谋,以及提及“构陷公子”等模糊字眼时,他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他猛地抬头,仔细看向苏轶,那张虽然沾染尘垢却难掩清贵之气的脸,那双与记忆中某幅宫廷画像隐约相似的眼睛……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想法在他脑中炸开!
李功曹也凑过来看了供状,顿时面无人色,指着苏轶和惊蛰:“你……你们是叛逆!刺客!来人啊……”
“李功曹!”赵覃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死死盯着苏轶,“你……你究竟是何人?”
苏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枚他一直贴身藏好的、象征着皇子身份的玄鸟玉佩,轻轻放在供状旁边。
温润的玉质在灯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那独特的玄鸟纹饰,刺痛了赵覃和李茂的眼睛。
有些身份,无需言语证明。
赵覃的呼吸骤然急促,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官袍。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公子扶苏未死!不仅未死,还就在他的治下,差点被他手下的蠢货以“墨家余孽”的罪名害死!这若是传回咸阳,不,无论传到哪里,都是滔天大祸!
李功曹双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磕头如捣蒜:“公子饶命!公子饶命!下官有眼无珠!都是王胥这小人构陷!下官……”
“够了!”赵覃厉声喝止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着苏轶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下官……下官治下不严,致使小人作祟,惊扰了……惊扰了阁下。下官……罪该万死!”
他不敢直呼“公子”,但态度已说明一切。
苏轶看着眼前这两位方才还高高在上的地方大员,此刻却惶恐卑微如蝼蚁,心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种深沉的悲哀与讽刺。这就是权力,既能制造不公,也能瞬间颠覆秩序。
“赵郡守,”苏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与墨家有无干系,你心中有数。那些因‘莫须有’罪名被抓的无辜百姓,该如何处置?”
“立刻释放!立刻释放!”赵覃连忙道,“下官亲自督办,绝不敢冤枉一个好人!”
“那王胥、李功曹构陷良民,又该当何罪?”
“依律严惩!绝不姑息!”赵覃斩钉截铁,此刻他必须弃车保帅。
苏轶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李功曹和瘫在地上的王胥,最后落在赵覃身上:“今日之事,我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我的身份。你,明白吗?”
赵覃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明白!下官明白!今日只是……只是查处了府中胥吏枉法之事!与阁下……绝无干系!”
“如此甚好。”苏轶收起玉佩,不再多看他们一眼,对惊蛰示意了一下,转身向外走去。
惊蛰冷冷地瞥了赵覃一眼,那眼神中的警告意味,让赵覃从头凉到脚。
走出郡守府,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已经过去,东方天际透出一抹鱼肚白。
苏轶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感觉恍如隔世。
“惊蛰,”他看向身旁忠诚的暗卫,“黑伯如何?”
“已安置妥当,伤势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惊蛰答道,随即补充,“码头那边,张氏等人组织了部分青壮,原本打算若天亮前不见你获释,便要……闹上一闹。”
苏轶心中一暖。这些淳朴的市井之徒,在关键时刻,竟愿为他冒险。
“我们回去吧。”苏轶说道,目光投向棚户区的方向。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需要隐藏身份、小心翼翼求存的流亡者。他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这下邳城初步立住了脚跟,虽然借助的是他本想抛弃的过去身份所带来的余威,但过程与结果,却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里。
他知道,经此一事,他与这下邳城,与这乱世的纠葛,将变得更加深刻。而前路,依旧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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