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陆仁和史琳几乎同时出声。陆仁示意旁边侍立的书吏上前照顾。
谢迁摆了摆手,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迹,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清晰:“继续说。”
谢永昌见刺激到了谢迁,更加癫狂:“好!就算我攀诬!那梅林镇的事,就是我一个人干的!田地是我贪的,人是我让杀的!所有事情,都是我谢永昌一人所为!与谢家无关,与其他人更无关!”
他带着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快意吼道:“叔祖,你听见了吗?我认了!所有的罪,我都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记住,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谢迁,脱不了干系!江南所有的世家大族,都是这么过来的!凭什么拿我开刀?你不过是朝廷,是陛下,是这位陆尚书手里那把更锋利的刀!一把用来砍向我们自己人的刀!你以为你带头清丈,他们就会感激你?佩服你?他们只会躲在背后笑你傻,骂你是叛徒!是谢家的不肖子孙!你不得好死!谢家百年的基业,就要毁在你这个老糊涂的手里!”
恶毒的诅咒在审讯室内回荡。谢永昌彻底放弃了求生,他死死咬定所有罪行一人承担,动机就是“贪财”,绝口不提任何可能牵连更广的线索。这显然是一种精心策划的“断尾”策略,牺牲他一个,保全整个隐藏在幕后的利益网络。
史琳和张抚又反复讯问,甚至动用了些手段,但谢永昌如同疯魔了一般,时而痛哭流涕地回忆家族旧事,时而癫狂大笑地咒骂谢迁,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将所有通往更深处的门彻底堵死。
审讯陷入了僵局。
陆仁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徒劳。谢永昌如此决绝,背后必然有着强大的支撑和承诺,或许是对他家人后路的保障,或许是某种更可怕的威胁。他示意军士将几乎虚脱却依旧满眼怨毒的谢永昌拖了下去。
审讯室内只剩下特使团的核心几人,气氛凝重。
“他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一个人扛下所有。”史琳喘着粗气,愤愤道。
“那些被我们控制起来的小吏,官员,口径也出奇的一致,都把责任往谢永昌和已死的钱明理身上推。”张抚补充道,眉头紧锁。
谢迁在短暂的休息后,缓缓坐直了身体,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清晰:“他骂得对……有些责任,老夫……推卸不掉。”
他看向陆仁,眼神复杂:“陆尚书,你也看到了。江南之地,盘根错节,非一日之寒。他们这是铁了心,要筑起一道墙,把我们挡在外面。”
陆仁点了点头,谢永昌的表演,虽然疯狂,却也将江南势力抵抗的决心展现得淋漓尽致。常规的审讯和行政压力,似乎已经触到了天花板。
“谢阁老,史总宪,张侍郎,”陆仁沉声道,“谢永昌这里,暂时已是死胡同。他越是如此,越说明他背后隐藏的东西至关重要,也越说明……我们的方向没错。”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连绵的冬雨,雨水顺着窗棂滑落,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他们想丢车保帅,想用谢永昌这颗弃子,换得整个江南的‘安稳’。”陆仁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那我们,就偏要看看,他们这‘帅’,到底藏得有多深,这‘安稳’,底下又埋着多少梅林镇那样的冤魂!”
他心中已有决断,是时候动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了。徐文谦在苏州经营数月,应该有些隐藏的线人。格物院带来的,不仅仅是测绘工具,还有一些……更适合在暗处行动的人和方法。
“史总宪,张侍郎,还请继续深挖那些被抛出来的小吏和官员,他们级别虽低,经办具体事务,必有我们尚未掌握的细节和破绽。同时,钱周氏等关键证人的保护,必须万无一失,我怀疑对方绝不会放过他们。”陆仁安排道。
与此同时,在内院厢房中,谢琦正对着一盏孤灯,仔细翻阅着一摞厚厚的旧账册。这些都是从谢永昌经营的核心产业中查封出来的。
她的目光忽然停留在几页看似普通的货物流水记录上,上面反复出现一个代号“竹苑”的交易对象,涉及金额巨大,但货物名称却语焉不详。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那个代号上,秀眉微蹙,直觉告诉她,这或许并非普通的商业往来。她拿起笔,小心地将这几页记录抄录下来,准备明日呈给祖父和陆仁过目。
就在特使团在行辕内苦苦寻觅突破口的同时,苏州城另一处,一座更为幽深、戒备丝毫不逊于行辕的园林宅邸内。
精致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屋外的湿寒。几个身着常服,但气度不凡的中年人或老者围坐在一起,面前的茶几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香茗,却无人有心思品尝。
为首一人,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开合之间精光闪烁,正是江南士林领袖、顾氏家族的族长顾鼎臣。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谢于乔(谢迁字)这次,是铁了心要拿自己人开刀,以谢家之血,染红他谢迁的忠臣谱了。”他嘴角泛起一丝冷嘲,“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啊……他以为这样,就能撬动我们江南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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