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已深,北风如刀,肆意切割着京畿大地。
随着严寒加剧,各地因各种灾害而失去家园与生计的流民,如同被无形鞭子驱赶的羊群,愈发汹涌地向京城方向汇聚。
城墙之外,临时搭建的窝棚区蔓延开来,歪歪斜斜,难以抵御酷寒。每日皆有冻饿而毙者被抬出,啼饥号寒之声交织成一片凄楚的背景音,萦绕在帝都繁华的边缘,既是民生多艰的惨淡图景,也成了悬于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头顶的利剑。
然而,在西山脚下,大明兴业总局辖地内,却顽强地孕育着截然不同的生机。面对潮水般涌来的绝望人群,陆仁与沈默、赵德柱紧急商议后,毅然上书,详细陈述“以工代赈”之策的可行性与必要性。奏本迅速得到弘治帝的御笔朱批:“准奏。着即施行,务使流徙得安,勿生事端。”
诏令一下,西山营地仿佛一台巨大的精密机器,开始高效运转。
在总局兵丁与顺天府差役的协同下,对流民进行严格的登记编册,核验籍贯来源,确保无奸恶之徒混迹其中。合格的青壮流民被一一吸纳。
他们领到了厚实的、印着“兴业总局”字样的深蓝色棉布号服,虽然粗糙,却足以抵御刺骨寒风;被安排住进新搭建的联排窝棚区,虽是土坯为墙、茅草覆顶,简陋异常,却比城外那些纸糊般的栖身之所坚固温暖百倍;每日清晨与傍晚,都能在指定的粥棚领到两大碗稠厚的杂粮粥和一两个结实的粗面馒头,虽谈不上美味,却足以果腹,提供劳作所需的气力。
代价是辛勤的劳作。流民们被迅速组织起来,一部分补充进露天开采的队伍,在老师傅的带领下,挥舞着沉重的镐锹,刨开冻土,挖掘那深藏地底、能带来温暖的“乌金”。更多的,则被编入如同雨后春笋般新建起的蜂窝煤制作工坊。
这一日,陆仁在处理完公务后,决定亲自去流民工作和生活的区域巡视一番。在沈默和几名管事陪同下,他踏入了巨大的工坊区。
甫一进入,一股混合着煤粉、泥土和汗水的独特气息便扑面而来。眼前是近百架整齐排列的木质杠杆式压模机,每架机器前都围着三四名流民。他们分工协作,有人负责将煤粉与赭红色的黏土按比例倒入木槽加水初步搅拌,有人负责用铁锹将混合料填入模具,最关键的,是那两名光着膀子、肌肉虬结的汉子,他们喊着粗犷的号子,“嘿——哟!”合力压下那巨大的木质杠杆。
“哐当!”一声沉闷而有力的响声回荡在工坊内,杠杆抬起,一个十二孔分明、敦实厚重的蜂窝煤饼便被完美地压制成型。旁边等候的妇人或半大孩子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尚且温热的煤饼捧出,码放到一旁的板车上。整个过程紧张而有序,充满了原始而磅礴的力量感。
看到陆仁一行人到来,工坊内的管事连忙迎上。流民们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而又带着几分敬畏地望过来。他们认得中间那位年轻官员,知道他就是给了大家活路的总局总办。
陆仁没有打扰他们太久,示意大家继续工作。他走到一架压模机前,仔细观察了片刻,甚至亲手试着和一名流民一起压了一下杠杆,那沉重的力道让他深刻体会到这份工作的艰辛。
就在这时,一位看起来年过五旬、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深深皱纹的老者,忽然拉着一个七八岁、面黄肌瘦却穿着不合身号服的小男孩,“噗通”一声跪倒在陆仁面前,不住地磕头,声音哽咽沙哑:
“青天大老爷!谢谢青天大老爷!谢谢您给俺们爷孙俩一条活路啊!娃他爹娘都没了,要不是您收留,俺这把老骨头和这苦命的娃,早就冻死饿死在城外了!现在有屋住,有饭吃,娃还能跟着识几个字……您是我们爷孙再生父母啊!”
老人情绪激动,老泪纵横,那小男孩也懵懂地跟着磕头。这一幕,瞬间击中了陆仁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连忙弯腰,亲手将老人和孩子扶起:“老伯请起,快快请起!这并非我一人之功,乃是皇上圣恩,朝廷仁政。你们能在此安身立命,靠的是自己的勤劳双手。好日子,会慢慢来的。”
离开工坊,陆仁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又来到了流民居住的窝棚区。虽然条件简陋,但比起城外的混乱,这里可谓秩序井然。窝棚之间打扫得还算干净,甚至看到一些妇人利用工余时间,在门前空地上晾晒衣物、腌制过冬的咸菜,孩子们则在有限的空地上追逐嬉戏,脸上竟也有了罕见的红润与笑容。
他看到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围着一块简陋的木炭板,跟着一位被临时请来、同样也是流民出身的老童生,一字一句地念着《三字经》。那稚嫩而认真的读书声,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珍贵,仿佛预示着未来的希望。
“总办,如今营地内已有流民四千三百余口,皆已安置妥当。虽拥挤,却无人受冻挨饿。每日病患亦能得到简易医治。”沈默在一旁低声汇报,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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