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将至,南宫宸被换防的弟子引往宴客厅。
穿行在灯火渐起的廊庑间,他刻意落后半步,将原身那副畏缩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沿途的守卫布置、地形转折,将一切细节刻入脑中。
宴客厅位于商家堡核心,飞檐斗拱,气势森严。
此刻厅内烛火通明,映得雕花门窗一片流光溢彩,喧哗声、劝酒声、丝竹声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营造出一种虚假的繁华与热络。
南宫宸作为最低等的弟子,连踏入正厅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厅外连接偏廊的阴影处侍立。
这个位置颇为微妙,既能透过洞开的厅门窥见厅内部分情形,又不至于引人注目,恰好方便他观察。
他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偶,所有的感官却已提升至巅峰。
厅内主位之上,端坐着今日的绝对主角——商老夫人。
她穿着一身暗紫色锦缎袄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几支沉甸甸的金簪,面容保养得宜,却遮不住眉眼间那份刻入骨髓的威严与冷厉。
此刻,她正微微侧身,听着身旁儿子商宝震低声说着什么。
那商宝震,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面容也算英俊,但眉宇间总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之气。
他看向母亲的眼神,恭敬中掺杂着一种近乎痴迷的依赖,而商老太偶尔回望他的目光,除了母亲的严厉,更深处竟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南宫宸心中凛然。
原着中这对母子之间beide的情感,此刻就如此赤裸地在他眼前上演着细节。
商宝震为商老太布菜时,指尖有意无意ca过她的手背;商老太低声吩咐时,zui唇几乎贴着商宝震的耳廓,气息可闻。
这些细微的、超越寻常母子的qin昵,在南宫宸这位来自现代、见识过各种心理分析的灵魂眼中,简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清晰无比。
“这便是他们最致命的弱点……”南宫宸暗道,将这一幕深深印刻。
他的目光继而转向宾客席。
首当其冲的,便是一身粗布衣衫却难掩英挺之气的少年,正是胡斐。
他坐姿挺拔,眼神明亮而坦诚,偶尔与身旁同伴交谈几句,嘴角带着爽朗的笑意,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不露声色地扫视着全场,显然并非毫无戒心。
胡斐下首,坐着一位身穿淡绿衫子的少女,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正是马春花。
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飘向胡斐,双颊微晕,带着少女怀春的娇怯,对周遭潜藏的危机浑然未觉。
再旁边,是马春花的师兄徐铮,以及武官何思豪等人。
徐铮面色沉闷,只顾喝酒;何思豪则与身旁的商堡管事低声谈笑,看似融洽。
宾主之间,表面上一团和气。
商老太偶尔举杯,说几句场面话,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每每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商宝震则负责殷勤劝酒,招呼周到。
然而,南宫宸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平和表象下的裂痕。
商老太每次笑容收敛的瞬间,眼底掠过的是一抹冰寒刺骨的杀意,那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偶尔扫过胡斐等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憎恶与决绝。
她放在桌下的左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在极力克制着立刻发难的冲动。
厅内侍立的护卫,数量明显多于平常,而且他们所站的位置看似随意,实则隐隐构成了一个包围圈,封堵了所有通往厅外的路径。
这些护卫的眼神,也并非散漫,而是如同鹰隼般,紧紧锁定着宾客席上的几人,肌肉紧绷,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空气中,除了酒肉香气,更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火油味和铁锈味,极其淡薄,却被南宫宸超常的警觉心捕捉到。
他的目光隐晦地投向大厅四角那些巨大的青铜烛台和装饰性的铠甲,心中雪亮——这富丽堂皇的厅堂之下,恐怕早已埋好了引火之物,那些铠甲之后,藏着的也绝非摆设。
“铁厅……果然名不虚传。”南宫宸背脊渗出寒意。这已不是阴谋,而是阳谋!只待一个信号,这宴客厅瞬间便会化作熔炉地狱!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胡斐身上。这位日后的大侠,此刻似乎也察觉到一丝异样,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放下酒杯的动作略显迟疑,与身旁同伴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但他毕竟年轻,经验尚浅,或许只是本能感到不安,还未能完全看透这精心编织的杀局。
至于马春花,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少女心事中,对徐铮的闷闷不乐和何思豪的虚与委蛇毫无所觉。
时间,在推杯换盏中一点点流逝。
南宫宸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亢奋的紧张。
他知道,那个决定性的时刻正在逼近。
他像一张逐渐拉满的弓,所有的神经末梢都在等待着那一声弦响。
就在这时,商老太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象牙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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