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浅忽然笑了。
她撑着手臂坐了起来,侧靠床头微微喘气,背部的旧伤口已经全部裂开:条件呢?
没有条件。他坐在椅子上,你不必有负担,这只是举手之劳。
啊,遇到救世主了啊。可是不必了,无功不受禄。丁浅的声音很轻,却像把刀插进两人之间。
凌寒的语气里难得的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不必讽刺我,你只需接受我的好意就行了。
我说——她苍白的唇瓣一字一顿地张开:不、必、了。
凌寒看清她眼底的东西——不是赌气,不是矫情,而是淬了毒的骄傲。
那种在泥沼里长大,却偏要把脊梁骨挺得比谁都直的倔强。
嗤,你嘴这么硬,凌寒突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那天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会变成什么样?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可是刚刚那一瞬间他的确失去了理智。
丁浅的手腕在他掌心细微地颤抖,像只折翼的鸟。
可下一秒,丁浅却笑了。
她仰起脸,嘴角的淤青在灯光下泛着紫,眼里却燃着凌寒从未见过的火焰:那他会死,少爷。
丁浅逼近凌寒,呼吸带着血腥气喷在他唇边:王麻子,他、会、死。
一字一顿,像在宣读判决书。
凌寒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她指甲缝里没洗净的血垢,更看见她眼底那片深渊般的黑暗。
那不是虚张声势的狠话。
如果那天他没赶到,这个满身是伤的姑娘真的会带着仇人一起下地狱。
她骨子里就是个疯子,是那种宁可粉身碎骨也要拖着仇敌同归于尽的狠角色。
就如现在,为了让她父亲重判,不惜以身做饵。
凌寒松开她的手腕:丁浅!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她忽然笑开,眉眼弯弯的模样像个天真少女,可眼底却结着冰,我的字典里就两样——
有恩报恩,以及血债血偿。
她指尖轻轻抚摸着凌寒衬衫领口沾染的血迹,那是她的血,已经干涸成了褐色。
“有恩报恩?那不知道你拿什么来报恩呢?”凌寒拍掉她的手,抱臂看着她。
“烂命一条,任君差遣。”她收回手,看着他认真的说。
我不是什么良人,我给不了你安稳日子。
少爷,言重了。她笑得眼睛弯起,嘴角的伤疤像个月牙,我们是什么关系?还论不到这一层。
这句话像把钝刀,将七天来所有小心翼翼的靠近、深夜病房里的低语、换药时交握的双手——统统斩断。
她瘦削的背影依然挺得笔直,仿佛这七天来靠在他怀里哭泣的人从未存在过。
再说了,她的无所谓的说:我也从来没过过安稳日子。
对了,她突然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抛给他,物归原主。
凌寒下意识接住——那把瑞士军刀在掌心沉甸甸的,刀刃上凝固的血迹已经变成暗褐色。
他拇指抚过刀鞘上干涸的血渍,突然想起那日她笑着说栽赃给你的模样。
再抬头时,丁浅已经别过脸去。
晨光在她侧脸投下细密的睫毛阴影,看不出情绪。
凌寒突然低笑出声。
罢了。他将刀收进裤袋,骨节分明的手指开始解第一颗衬衫的纽扣:谁让我招惹上了呢?
看着他突然开始解衣服,她下意识往后缩,后背抵上冰凉的床头铁架:你干什么?
凌寒没有回答。
第二颗纽扣解开时,他忽然将衣领向左一扯,布料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那道疤就这样暴露在晨光里。
蜿蜒的伤痕盘踞在锁骨下方,像条沉睡的恶龙。
在冷白皮肤的衬托下,更显得狰狞可怖。
丁浅的瞳孔剧烈震颤着,指尖不受控制地抬起。
——却在即将触碰时猛地停住。
这是?!”她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凌寒突然抓住她悬在半空的手腕按在疤痕上。
她冰凉的指尖终于贴上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瞬间被他的体温烫得一颤。
她的拇指无意识摩挲过那道凸起的疤痕,突然摸到边缘细小的缝合痕迹——是粗糙的、匆忙的针脚,像某种野兽的獠牙留下的印记。
这是我来村里之前,二叔送的礼物。他面无表情的说。
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她的手缓缓下移。
——砰、砰、砰。
掌下的心跳沉稳有力,凌寒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丁大小姐,以后你的刀只要往下一寸,向上三十度插入,就可以要了我的命。”
他的指尖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牵引她抚上喉结。
丁浅的指腹突然触到一处异样——在喉结边缘,有个半指长的狭窄凸起。
肉眼几乎看不见,却在触碰时显出形状。随着凌寒的吞咽,那处疤痕连同喉结在她掌心滑动。
三叔的礼物。他声音里淬着冰,他教会了我用餐刀的正确姿势。
——刀尖擦过咽喉的那种。
现在明白了吗?凌寒松开她的手,拉起了白衬衫:凌家的浑水,不是眼前的打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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