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一座全新的积木宝塔，在淼淼的小手中拔地而起。
这一次，地基是那个坚不可摧的等边三角形。
塔身笔直，结构匀称，比之前那一座摇摇欲坠的高塔，足足高出了一半还多。
最关键的是，它稳。
稳如磐石。
淼淼满意地拍了拍小手，小脸上满是成就感。
她抬起头，指了指那座崭新的积木塔，又转头看向方振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
仿佛在说：这次，看懂了吗？
“轰！”
方振国只觉得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懂了！
他怎么可能不懂！
冷汗，在瞬间浸透了他贴身的衬衣。
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如果说，之前抽掉积木是“破”，是指出他根基的错误。
那么现在，这座全新的、更高、更稳的宝塔，就是“立”！
是在用最无可辩驳的事实告诉他：
你的根基错了，按照我的方法来，用我给你的那个全新的结构，那个完美的曲线作为地基，你不但能建成，还能建得更高，更稳，抵达你之前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旧塔，是他的弹道公式。
新塔，是她的完美曲线！
这不是隐喻，这是天启！
方振国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嘴唇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触摸那座积木塔，却又在半空中停住，那姿态，如同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在仰望一座无法触及的神迹。
秦战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心脏狂跳，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恐惧攫住了他。
不能再让方老看下去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下楼梯，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他弯腰，一把将还在地上玩耍的淼淼抱进了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不动声色地隔断了方振国投来的视线。
“方老。”
秦战抱着女儿，站得笔直，像一堵墙。
“外面风大，天也凉了。要不去我屋里坐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他的言辞客气，却带着一股强硬的意味。
方振国失魂落魄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努力地聚焦，才看清眼前的人是秦战。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怪响，过了好几秒，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好，喝茶。”
……
秦战家的老式木门被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
可就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一场足以颠覆认知的风暴，正在酝酿。
秦战给方振国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看着对方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好几次都没能把杯子送到嘴边。
“方老，您……”
“弹道！是弹道！”
方振国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了秦战的手臂，那力道，大得让秦战都感到一阵刺痛。
“最速降线！不，比那更完美！一个全新的模型，一个……一个神谕！”
老院士激动得语无伦次，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积木塔！你明白吗？她抽掉的那一块，就是我公式里那个该死的缺陷变量！致命的结构缺陷！她推倒了，然后重新搭了一个三角形的底座……那是全新的根基！是全新的算法结构！”
秦战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名词，但他听懂了方老话语里那份滔天的震惊和狂喜。
他最大的秘密，终究是藏不住了。
方振国根本不在乎秦战是否能听懂，他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几十年的科研困境，一辈子的心血结晶，
在今晚，被一个四岁的孩子，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彻底颠覆，又指明了前路。
这种冲击，足以让任何一个献身科学的人陷入疯狂。
“我穷尽一生，动用了整个研究院最顶级的计算机，演算了上亿次，都找不到的那个最优解……她……她就用几块破积木，摆给我看了……”
方振国的激动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情绪。
他松开秦战的手，缓缓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像是被抽掉了骨头。
“秦队长……”
他再次开口，称呼变了。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我。这……关乎国运。”
秦战的心脏猛地一缩。
国运。
这两个字，太重了。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方振国死死地盯着他：“淼淼她……一直都是这样吗？”
秦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
“她展现出来的所有一切，都只是一个四岁孩子该有的样子？”
“是。”
“那你呢？你是怎么发现她的……特殊的？”
秦战沉默了。
他想起了那个雨夜，那个被遗弃在纸箱里，却用石子在地上摆出星图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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