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椒房殿密室。
夜寒彻骨,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老宦官李荣的身影悄然而归,怀中紧搂着一卷用漆黑油布层层包裹的长形物件。油布小心揭开,顿时寒光流淌——一副黑沉幽邃、鳞甲闪烁着金属冰芒的玄鳞秘甲赫然呈现!
甲片细密如蟒鳞,冰冷刺骨,其上映刻着已渗入金属深处的暗红锈迹——那是昔日大司马卫青纵横朔漠,沾染的无数匈奴之血凝结成的战魂烙印!
卫皇后苍白的手指颤抖着拂过冰冷的甲片,仿佛触摸着胞弟昔日的英雄豪气与烈烈忠魂。
这身残甲,承载着卫家最鼎盛的辉煌,也映照着最凄绝的当下——它成了儿子刘据最后活命的微末希冀。
“掖庭庑房……果真……”她嗓音干涩低哑。
“回娘娘,石板撬开,寻得青囊。”李荣声线压得更低,“囊中正是此甲与……地图。”地图之上,兽苑狗洞至老槐树下暗道的每步细节,乃至那枚保命金猊符的埋藏之处,皆标注分明。
卫皇后用力颔首,眼中的疲惫瞬间燃起决绝的寒焰:“妥藏。静候生死一线!”她倏然转首,目光如电射向窗外。寅时将近,天地依旧包裹在浓墨般的夜色中。
“刘恩?”
“禀娘娘,刘恩回报,”李荣语速短促有力,“趁值守交班之隙,兵械已取,现匿于水车腹内。无人察觉。”
卫皇后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些许。这第一步险棋,告捷。她即刻坐回案前,铺开簇新帛书,指尖带着决绝的力劲奋笔疾书。
旋即,她珍重万分地从怀中取出两件要命之物:一方雕镂狰狞兽首的赤钮金印(伪作吕后遗玺),一卷色泽泛黄、边缘已然磨损的帛书卷轴——正是取自高祖密匣的“白登之盟”副本!
她将那份精心炮制的“江充乃冒顿单于血裔”之密信紧卷成筒,系于一枚特制信翎(如箭羽的信筒)之上。再将那方重逾千钧的“吕后印玺”单独裹好。
“李荣!决胜之局在此一举!”卫皇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戈交击般的凛冽之音,“黎明之前,将此信翎,射入……执金吾府邸后苑!要让它‘恰好’坠落在当值夜哨亲兵脚旁!不容有差!还有这枚‘印玺’,你设法,让它‘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明日早朝时,宗正府大吏刘贺必定途经的那段回廊转角!务必确保,只有他一人‘偶然’拾得!”
这是一场惊天的栽赃!卫皇后正以高祖遗物为引,伪托吕后之威,亲手编织一张能将江充瞬间打入深渊、足以将整个朝堂炸得天翻地覆的弥天巨网!
李荣眼神骤凛,如同接过了两块烧红的烙铁:“奴婢明白!纵赴汤蹈火,亦觅万全之机!”
诸般布置落定,卫皇后仿佛耗尽了所有气力,沉沉靠向椅背。窗外,东方天际线处,一丝极其微弱、惨淡的鱼肚白正刺破浓夜。寅时渐逝,卯时将至。距离儿子发动那场孤注一掷的亡命之搏,仅剩下最后的几个时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奇迹般恢复了几分往日雍容沉静的气度。对仅留的一名心腹女官沉声道:
“伺候本宫梳妆。本宫……要去诵经,为陛下与太子殿下祈福。”声音平和得不起波澜,甚至刻意带上一缕忧戚的颤音,“就说本宫昨夜梦魇缠身,心绪难安,需焚香静心。”
这是最深沉、最致命的麻痹!用佯装的哀伤与软弱,来遮掩内里早已淬炼成钢的杀伐之心!当刘屈氂与江充以为她只能于佛堂垂泪乞怜时,这位卫皇后,早已化身蛰伏的猎人,将致命的陷阱遍布敌人的咽喉要道!
她要在黎明破晓之后,亲手引燃那足以将整个长安阴谋烧成白地的冲天烈火!她不再是那个依赖着胞弟与甥儿的卫子夫。她是即将孤身杀入敌阵,为儿子在绝境中劈开一条血路的铁血母亲!
寅卯之交,黑夜与曙光在天际鏖战。长乐宫沉入一片诡异的死寂,然而在这死寂的宫阙深处,正孕育着一道即将撕裂未央天阙、搅动整个帝国的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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