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中途,古丽雅忽然想起阿椰奶奶的话,翻出那袋海葡萄籽,小心翼翼地倒进陶罐里,又兑了些淡水。“老妇人说,这籽得泡足七七四十九天,见了竹溪村的土才肯发芽。”她用红绳在罐口系了个结,和装棉籽的袋子系在一起,“这样它们就知道,是一起回家的伴儿。”
小石头趴在船舷边,把阿珠送的彩色贝壳串成风铃,挂在船尾。贝壳被海风一吹,发出“叮咚”的响,和桅杆上的铜铃一唱一和,倒像是种子岛的人在跟他们说话。“阿木哥,咱们能给林老爹和二丫写信吗?”他忽然问,手里还捏着半截炭笔,“把南洋的事告诉他们。”
阿木望着远处起伏的浪,浪尖泛着白沫,像流动的纸。“可以试试,”他从舱里找出几张油纸,“用这个包着信,再塞进竹筒里,让洋流带着走。林老爹说过,这片海的洋流是绕着圈的,总有一天能漂回码头。”
古丽雅找来针线,把油纸缝成个小口袋,针脚密得连海水都渗不进去。“我来写吧,”她拿起笔,笔尖在墨锭上磨了磨,“就说种子岛的棉苗长得好,阿椰他们学会了纺线,还说海葡萄籽在罐里发了白芽。”
小石头也抢着要写,在信纸角落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导航鱼,鱼背上还驮着颗棉桃。“告诉二丫,我给她留了最大的贝壳,比镇上货郎卖的还亮。”
阿木则在信里画了张简易的海图,标注着黑风口的位置和种子岛的方向,旁边写着林老爹看得懂的渔家暗语:“棉海号稳,籽已扎根,归期可待。”他想起老船长的漂流箱,忽然在信末加了句:“藤蔓已牵,南北风通。”
三人把信折好,塞进竹筒,小石头还往里面塞了片还魂藻:“这样信里就有珊瑚礁的味道了。”阿木用软木塞住竹筒口,再缠上几圈麻绳,最后系上块红布——那是古丽雅从裙角剪下的,说红布在浪里最显眼,容易被人发现。
“扔在哪好呢?”小石头抱着竹筒,舍不得撒手。
“就扔在‘回环流’里,”阿木指着远处一道打转的浪,“林老爹说,这洋流像条回家的路,不管漂多远,总会绕回来。”
他们把竹筒放进海里,看着它随着浪头起伏,红布在蓝水里晃成个小小的点。小石头追着竹筒跑了几步,直到它被浪头卷着,渐渐往北边漂去。“它真的能到吗?”
“会的,”古丽雅望着竹筒消失的方向,“就像老船长的铁盒,漂了三十年都能被找到,咱们的信也一定能。”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帆布袋里掏出个小布偶,是用南洋的棉纱缝的小渔夫,手里举着颗棉桃,“下次再扔信,就把它也带上,让林老爹知道,种子岛的人也在惦记他们。”
夜里,阿木躺在甲板上,听着贝壳风铃的声响,忽然觉得这大海像个巨大的邮差。老船长的信,他们的信,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念想,都在洋流里漂着,从这个岛到那个港,从这代人到下一代人,总有一天能送到该去的地方。
古丽雅把海葡萄籽的陶罐搬到月光下,罐里的水泛着银辉,籽儿们在水底轻轻晃,像在点头应和。“等它们在竹溪村发了芽,”她轻声说,“就把种子岛的土撒在根上,让它们记着自己的来路。”
小石头早已睡熟,怀里还抱着那串没串完的贝壳。阿木给他盖了件外套,外套上沾着点棉纱和椰丝,是两种土地的味道。
他抬头望向星空,指南星依旧亮得很,旁边的北斗星也隐约可见,像两颗隔着万里的眼睛,在互相望着。阿木忽然明白,所谓的远方,从来不是尽头,是用来让念想扎根、让牵挂流动的地方。就像这洋流里的信笺,漂得越远,根就扎得越深。
海风带着竹筒的气息掠过船帆,棉叶图案在风里舒展,像片正在生长的叶。阿木知道,等他们回到竹溪村,林老爹会收到信,二丫会拿到贝壳,而海葡萄籽会在棉田边发芽——到那时,南洋的椰香和竹溪的棉甜,就真的在风里遇着了。
船过黑风口时,已是初秋。风里没了冰碴的冷,反倒带着点熟秋的暖,吹得“棉海号”的棉叶帆鼓鼓的,像揣了满船的阳光。
古丽雅正坐在甲板上翻晒海葡萄籽,罐里的籽儿已冒出半寸长的白芽,嫩得像能掐出水。“再晒两天,就能凑够四十九天了,”她用指尖碰碰芽尖,“到了竹溪村,正好赶上秋播的尾巴。”
小石头趴在船舷边数过往的海鸟,忽然指着远处的海平面喊:“是灯塔!是咱们村的灯塔!”
阿木抬头望去,果然见雾蒙蒙的海面上,有束熟悉的光在闪烁,像颗固执的星,穿透了薄雾。他心里一紧,赶紧调整帆绳,“棉海号”像认出了家的孩子,在浪里加快了速度。
近了才发现,灯塔下的码头上站满了人。林老爹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衣角被风吹得猎猎响;张婶挎着竹篮,里面想必是刚蒸好的馒头;还有二丫,扎着两个小辫,踮着脚往海里望,手里举着个新做的布偶——竟是照着小石头的样子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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