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轰鸣的第三天,我们在车灯里看到了那片绿莹莹的光点。
老支书敲着烟袋锅说:“狼群记仇了,它们这是要跟拖拉机争地盘。”
上海来的女知青小鹿却偷偷养了一只从犁铧下救出的小狼崽。
直到那个暴风雪的夜晚,狼王带着整个狼群围住了知青点。
小鹿抱着已经长大的狼崽走出去,狼王竟俯下身子嗅了嗅她手中的幼崽。
第二天清晨,狼群退到了森林边缘,与拖拉机保持着诡异的默契。
七四年的秋天,宝泉岭农场五连,天像是被捅了个窟窿,雨没完没了。连长赵大奎那辆宝贝似的东方红-75拖拉机,可算是在泥泞里挪动了三天。车头两盏大灯,像疲倦巨人的眼睛,在傍晚提前降临的灰暗里,划开两条昏黄的光柱。光柱里,雨水成了银亮的斜丝,扑打着驾驶室铁皮顶棚,噼啪作响。
李明宇抹了把模糊了视线的挡风玻璃上的水汽,他是连里少有的高中生,握操纵杆的手还带着点学生气的细嫩。他跟着师傅王铁牛学开车,这会儿王铁牛正靠在副驾上打盹,鼾声混着引擎的轰鸣,成了这荒原上最熟悉的噪音。黑土被巨大的犁铧深深翻开,像一道巨大的、新鲜的伤口,露出底下肥沃的油黑色,泥土的腥气混着草根被切断的涩味,浓得呛人。
就在李明宇习惯性地望着前方那片被车灯切割出的、不断推进的有限光亮时,他的心猛地一抽。光柱的边缘,那片刚被犁过的、还蒸腾着些许热气的湿土垄沟后面,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一两个,而是一片。他眨了眨眼,以为是雨水和疲劳产生的错觉。可那片幽暗的光点还在,越来越多,静静地悬浮在雨幕和夜色里。
绿莹莹的。
像坟地里飘荡的鬼火,但更冷,更沉,带着一种直刺骨髓的审视。
“师……师傅!”李明宇的声音变了调,手一抖,拖拉机吭哧了一下。
王铁牛一个激灵坐直了,骂了句粗话:“咋了?陷车了?”他顺着李明宇颤抖的手指望去,那双见惯了风霜的眼睛也瞬间眯了起来,脸上的肌肉绷紧了。他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片绿光,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操,是那帮畜生。稳住方向,别停,继续开!”
消息像荒原上的野火,借着晚饭后那点难得的歇息工夫,烧遍了整个知青点低矮的土坯房。人们挤在窗户后面,隔着糊了报纸的玻璃,心惊胆战地望向远处田野里那移动的光点和它前方那片不祥的绿色幽灵。恐惧和兴奋交织在空气中。
老支书马永贵蹲在连部火墙边的马扎上,就着一盏煤油灯的光,慢腾腾地往他那杆磨得油亮的铜烟袋锅里摁着烟丝。屋里烟雾缭绕,挤满了人,七嘴八舌。有说去年冬天狼叼走了猪圈里一头半大猪崽的,有说前屯谁家狗被掏了肚子的。
马永贵一直没吭声,直到烟锅里的火一明一灭,吸得滋滋作响,他才抬起布满皱纹的脸,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惶恐的面孔,最后落在窗外无边的黑暗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所有人说:
“不是冲着猪崽子来的。”他敲了敲烟袋锅,灰烬簌簌落下,“这帮狼,记仇了。咱们这铁家伙,”他用烟袋杆指了指窗外拖拉机轰鸣的方向,“三天,翻了它们多少窝?吓跑了多少耗子(指田鼠)?断了它们多少活路?它们这是……要跟这铁牛,争地盘来了。”
一股寒意,比窗外秋雨更刺骨,钻进每个人的衣领。争地盘?跟拖拉机?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从老支书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人群角落里,上海姑娘鹿婉云缩了缩身子。她来的时间不长,皮肤还带着南方水汽滋养的白皙,此刻却吓得有些发青。她脑子里闪过的,却是三天前下午的情景。拖拉机犁过一片草甸子时,她正好跟着女工班在旁边捡拾翻出来的草根。犁铧过处,突然传来一声细微凄厉的哀嚎。她跑过去,看见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的小狼崽,被翻出的土块半埋着,一条后腿耷拉着,显然是折了。大狼大概是被惊跑,或者……她不敢想。
当时鬼使神差,趁没人注意,她飞快地用头巾把小狼崽裹了,藏进了怀里。这几天,她一直偷偷把它养在自己炕梢的一个破木箱里,用米汤一点点喂着。那小东西起初只会瑟瑟发抖,现在偶尔会伸出温热的舌头舔她的手指。她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灰毛”。此刻,听着老支书的话,感受着周围人对狼群的恐惧和敌意,她怀里像揣了个滚烫的炭火盆,心跳得厉害。
狼群没有立刻发动攻击。但它们的存在,成了五连上空一道无形的、越收越紧的枷锁。夜里,狗的吠叫声变得狂躁而惊恐。清晨,人们能在宿舍周围发现清晰的、梅花状的爪印。拖拉机手们上班时,腰里别上了斧头,驾驶座旁放上了铁棍。田鼠确实少了,但一种更庞大、更莫测的危险,笼罩了这片刚刚被开垦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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