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能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带着审视与探究的目光。
那目光不像白天谈工作时那般冰冷疏离,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他甩了甩头,不再去想,继续专注于手上的活计。
临近傍晚,大部分的清理工作基本完成。
庄园的主体轮廓清晰起来,虽然残破,却显露出一种历经风霜后的庄严。
陆文生带着几个村民负责清理主楼后面一个堆放杂物的偏厦。
里面堆满了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破旧家具、农具和一些废弃的瓶瓶罐罐,光线昏暗,气味陈腐。
在挪动一个沉重的、布满虫蛀痕迹的老式木柜时,陆文生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硬物,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他弯腰,拨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从柜子与墙壁的缝隙里,摸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
盒子不大,巴掌大小,上面印着模糊不清的牡丹花纹,锁扣已经彻底锈死了。
“文生哥,啥东西啊?”毛豆凑过来问。
“不知道,老物件吧。”陆文生用手抹去盒子上的积尘,一种莫名的预感让他心跳微微加速。
他找来一根铁棍,小心翼翼地将锈死的锁扣撬开。
盒盖掀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铁锈和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样不起眼的小东西:
一颗滚圆光滑的鹅卵石,上面用红漆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一把木头削成的小手枪,做工粗糙,却摩挲得十分光滑;还有几张折叠着的、已经泛黄脆硬的糖纸。
陆文生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认得这些东西。
那颗鹅卵石,是有一年夏天,他和苏亦承在村口小河里摸鱼时捡到的,上面的笑脸是他画的,他说这是他们的“幸运石”。
那把木头手枪,是苏亦承用了好几个下午,偷偷用李奶奶的柴刀给他削的生日礼物。
那些糖纸,是他们攒了很久,打算用来换一种会发光的玻璃弹珠的……
这些都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微不足道却弥足珍贵的童年信物。
他以为早就遗失在漫长的岁月里了,没想到,竟然被藏在了这里。
是当年谁藏下的?是他,还是苏亦承?记忆已经模糊。
但那种纯然的、毫无保留的亲密感,却透过这些小小的物件,汹涌地回溯而来,瞬间击中了他的心脏。
他拿着铁盒的手指,微微颤抖。
“找到什么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文生猛地回头,看见苏亦承不知何时站在了偏厦门口,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陆文生下意识地想将盒子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铁盒递了过去,声音有些沙哑:“在那边柜子后面找到的。”
苏亦承走上前,接过盒子。
当他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整个人也明显僵住了。
他拿起那颗画着笑脸的鹅卵石,指尖在粗糙的漆面上轻轻摩挲着,久久没有说话。
偏厦里光线昏暗,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尘埃在从门口透进来的最后一缕夕阳余晖中飞舞。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夏日,那些并肩躺在谷堆上看星星的夜晚,那些分享一块糖、一个秘密的单纯时光,伴随着铁盒里这些小小的信物,无声地弥漫在两人之间,沉重而又鲜活。
八年光阴筑起的冰墙,在这一刻,似乎被这盒小小的、来自过去的信物,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苏亦承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暗中漂浮的尘埃,与陆文生的视线相遇。
这一次,没有了公事公办的隔阂,也没有了刻意维持的距离,只有一种同样被往事击中的、无法掩饰的怔忡。
风吹进这间尘封已久的偏厦,带着傍晚的凉意,却吹不散那弥漫在两人之间、浓得化不开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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