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渐重，沾湿了鱼一的玄色衣摆，他却如磐石般静立在廊柱阴影里，目光始终落在兴宜宫殿门处。
殿内长明灯的光晕透过窗纸，映出秦舒菡安睡的模糊轮廓，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短剑的穗子——这是他护卫公主的第三个月。
从最初只遵令行事，到如今会留意她笑时眼角的梨涡，甚至在她逗碧桃时，也会在暗处压下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忽闻远处传来巡夜禁卫的梆子声，“咚——咚——”两响，是亥时末了。
鱼一身形微侧，避开禁卫巡查的路线，靴底踏过青砖无声无息。
他知道碧桃会在回廊守到子时，这位护卫公主的姑娘，比他想象中更谨慎。
白日里对公主温顺，夜里却总攥着藏在袖中的短匕，连风吹动宫灯的影子都要多瞧两眼。
次日天刚蒙蒙亮，兴宜宫的青砖地上还沾着未干的夜露，洒扫的宫女握着竹扫帚，动作轻得像怕惊飞了檐角栖息的麻雀。
庭院里的石榴花刚绽出半朵花苞，就被一阵清脆的喊声打破了宁静：“碧桃碧桃！快进来！”
碧桃刚端着铜盆转过回廊，盆沿还飘着袅袅水汽——是给公主备的温水，想着等她醒了好用。
听见喊声，她连忙加快脚步，掀开门帘进了内殿，就见秦舒菡已经坐在拔步床沿，身上还穿着月白色的寝衣，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眼睛亮得像盛了晨光：
“公主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往常这个时辰，您还得赖会儿床呢。”
秦舒菡却没接话，只拍了拍身边的锦褥，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雀跃：
“碧桃，今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咱们出宫！”
“出宫？”
碧桃手里的铜盆晃了一下，温水差点溅出来，她连忙稳住，脸上满是惊讶，
“可是公主，宫里规矩严，出宫得要皇上亲赐的令牌才行，没有令牌，宫门的禁卫是绝不会放行的。”
她的话突然戛然而止，目光落在秦舒菡抬起的右手上，瞳孔猛地一缩，手里的铜盆“当啷”一声放在脚边，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这不是……这不是皇上的‘通行玉牌’吗？
上面刻着的‘御’字，还有边缘的云纹，奴婢在皇后娘娘宫里见过一次，绝不会错！”
那玉牌是暖白色的羊脂玉，入手温润，正面刻着一个遒劲的“御”字，背面是繁复的云纹，边角还缀着细小的红宝石，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
——正是宫里最顶阶的通行令牌，凭它出入宫门，无需再通报核查。
秦舒菡得意地晃了晃手腕，玉牌碰撞着银镯，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错！昨日晚膳时，我跟父皇说宫里待久了闷，想去街上看看热闹，父皇疼我，就把这令牌给我了！”
她说着，还故意凑近碧桃，压低声音神秘道，
“我还跟父皇保证了，就去一天，绝不惹事，还会带着你一起，让他放心呢。”
碧桃这才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笑意，连忙上前帮秦舒菡理了理寝衣：
“公主可真有办法！那奴婢这就去准备——先给您找件方便出门的素色衣裙，再备些碎银子，街上的糖画、糖葫芦您肯定爱吃，还有……”
“哎呀不用那么麻烦！”
秦舒菡拉着碧桃的手，催促道，
“简单收拾两件东西就行，咱们快去快回！
我听说西市的早市最热闹，还有卖新鲜果子和手工玩意儿的，去晚了就赶不上啦！”
碧桃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知道公主一旦定了主意就拦不住，连忙转身去收拾。
——先从衣柜里挑了件淡青色的襦裙，又找了块同色系的纱巾，想着出门时能给公主遮遮太阳。
再从妆奁里拿了个小巧的银钱袋，装了些碎银和几枚铜钱，最后还不忘把自己的短匕藏在袖中，才快步回到内殿：
“公主，都准备好了，您快换衣裳，奴婢去让小厨房备些糕点，路上可以吃。”
秦舒菡早已等不及，三下五除二就换好了襦裙，碧桃又帮她把长发梳成简单的双丫髻，缀上两颗珍珠簪子，看着镜里清爽利落的模样，秦舒菡满意地笑了：
“走啦走啦！再晚太阳就高了！”
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内殿，生怕惊动了其他宫女。
庭院里的宫女见公主穿着常服要出门，虽有些惊讶，却也不敢多问，只躬身行礼。
刚走到宫门口，守宫门的禁卫见秦舒菡递来的通行玉牌，连忙躬身放行，还不忘叮嘱：
“公主殿下早去早回，近日街上人多，还请多加小心。”
秦舒菡笑着应下，拉着碧桃的手快步走出宫门。
鱼一隐在街角老槐树的浓荫里，枝桠间的晨露顺着叶脉滑落，沾湿了他玄色衣袍的袖口，他却浑然未觉。
指尖握着的竹笔在密折上飞快游走，墨色字迹工整利落，将方才兴宜宫门口的情形一一记下：
“辰时三刻，公主携护卫碧桃出宫，持通行玉牌，着淡青襦裙，似往西市方向而去，属下已暗中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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