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刮在脸上,带来细密的刺痛。
旧气象塔如同一具被遗忘的钢铁巨兽骨架,在荒原的尽头孤独矗立。
锈蚀的金属在狂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悲鸣,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塔底百米外,一处被积雪半掩的断墙后,四道身影如幽灵般潜伏着,与周遭的昏暗融为一体。
陆超放下望远镜,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
他侧过头,对身旁的苏清叶用气音说道:“情况不对。入口只有两个守卫,蜷缩在门廊里,连个像样的掩体都没有。武器是老旧的七九式步枪,看他们持枪的姿势,更像是被强塞的烧火棍。”
他顿了顿,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困惑:“这不像伏击阵型,连基本的警戒哨和交叉火力点都没有。倒像是……两个快冻死的流民在等人来救。”
苏清叶没有回应,她的目光穿透风雪,死死锁定在塔顶的平台上。
那里,一盏样式古朴的铜质油灯被牢牢固定在栏杆上,灯芯干枯,灯座上积着薄薄一层雪。
那灯座的样式,与她在青溪镇哑叔那里见过的,如出一辙。
是了。
“我过去。”她吐出三个字,不带一丝情绪。
“不行!”陆超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去。你是总指挥,不能冒险。”
“这场戏,主角必须是我。”苏清叶轻轻拨开他的手,眼神平静得可怕,“他们等的不是一个士兵,而是一个符号。一个捧着种子,敢在黑夜里点灯的符号。”
她没有再给陆超反对的机会,从背包里取出那盏可以快速拆卸组装的便携油灯,双手捧在胸前,如同捧着最神圣的祭器。
她没有潜行,没有隐藏,就这样一步一步,迎着风雪,朝着气象塔那扇紧闭的铁门走去。
她的身影在空旷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单薄,却又无比坚定,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这片末日大地的脉搏之上。
“什么人!”
门廊下,两个蜷缩取暖的守卫被惊动,猛地站起身,手忙脚乱地举起了手中的老旧步枪。
枪口在寒风中微微颤抖,暴露了主人的紧张。
然而,当他们看清苏清叶手中捧着的那盏油灯时,两人的动作瞬间僵住。
风雪中,那盏未被点燃的铜灯,散发着一种超越物质的微光。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守卫,嘴唇哆嗦着,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景象。
他颤抖着手,缓缓摘下了头上那顶破旧的棉帽,露出一头枯草般的头发。
“你……你真是……来点灯的?”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丝绝望的希冀。
苏清叶停下脚步,在距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站定,点了点头,清冷的声音穿透风雪:“你们师父等的人,到了。”
“到了……”
那个守卫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眶瞬间通红。
他与身旁的同伴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与决绝。
下一秒,两人做出了一个让远处掩护的陆超都为之错愕的举动。
他们丢下手中的步枪,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雪地里!
他们撕开自己单薄外套的衣领,露出颈后一块被烙铁烫出的、已经结痂的疤痕。
那疤痕的形状,赫然是“耕火社”第三代弟子才有的麦穗标记!
铁门被从内部打开,发出沉重的呻吟。
塔内的楼梯阴冷而狭窄,盘旋而上,仿佛没有尽头。
墙壁上,贴满了层层叠叠、泛黄的告示。
“严厉打击‘耕火社’邪教组织,清除一切毒种播种者!”
“严禁私自传授、学习旧时代耕种法,违者以叛乱罪论处!”
“举报邪教徒有奖,一袋精炼麦粉!”
墨迹新旧交错,最新的禁令甚至还是用鲜红的油漆刷上去的,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这里不是军事要塞,而是一座思想的监狱。
行至中途,一扇虚掩的铁门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微弱的广播杂音。
苏清叶脚步一顿,门内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声音戛然而止。
就在他们即将走过时,那扇门猛地被拉开一道缝,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面黄肌瘦的中年男人闪身冲了出来,一把抓住苏清叶的袖子。
“我们不是打手!不是!”他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哀求,语速极快,“我们是北穹顶抓来的技术员,被关在这里维修信号屏蔽设备的!他们说不听话就杀了我们!”
他指着头顶,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在泣诉:“顶层……顶层还有六个从南边抓来的老农!他们被绑着,逼着做‘正确种植’的示范……那些畜生说,谁不服,就活活饿死谁!”
陆超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那技术员与苏清叶隔开,锐利的眼神扫过四周,确认没有埋伏。
苏清叶对着那技术员,轻轻点了点头。
一个眼神,便让那个濒临崩溃的男人安静了下来。
抵达顶层控制室时,一股混杂着汗臭和绝望的气味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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