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并非仅仅来自浸泡衣物的湖水和凛冽的空气,更源于眼前这最后一道天堑带来的绝望。
冲出瘴气带的短暂喜悦,迅速被现实的残酷所取代。众人漂浮在巨大的地下湖泊中央,环顾四周,皆是陡峭湿滑、高耸入云的岩壁,宛如一个天然的囚笼。唯一的出口,似乎就是湖泊对岸那片狭窄的砾石滩涂,以及其后那片辽阔无垠、覆盖着霜白色苔原的土地——霜寒领。
希望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湖水深不见底,墨绿中透着幽黑,仅仅是凝视,就让人心生寒意。他们赖以漂浮的简易木排,在经历了沼泽和水道的颠簸后,已经松散不堪,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烟包早已燃尽,所剩的驱瘴草叶也寥寥无几。长时间的紧张、恐惧和毒气的侵蚀,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几乎到了体力的极限。
“太远了……游不过去的……”
“木排快散了,撑不到对岸了……”
“难道要死在这里吗?好不容易才……”
压抑的啜泣声再次响起,比在沼泽中时更添了几分功亏一篑的悲凉。老马洛看着对岸,估算着距离,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以他们目前的状态和装备,强行渡湖,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铃兰抱着膝盖坐在摇晃的木排上,小脸冻得发青,她看着对面那片荒凉的土地,喃喃道:“艾薇姐姐,我们是不是……永远都到不了了?”
艾薇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测量仪器,快速扫过整个湖泊。湖面宽阔,水流在中央区域相对平缓,但靠近他们这边的水域,隐约能看到一些不易察觉的漩涡。对岸的滩涂之后,是逐渐升高的冻土苔原,地势开阔,这意味着他们一旦登陆,就能获得相对安全的立足点和视野。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侧前方不远处的岩壁上。那里,靠近水面的地方,垂挂着大量粗壮的古藤,一些甚至直接浸泡在水中。而在更下方,岩壁与水面的交界处,似乎有一些突出的岩石,形成了断续的、可供落脚的平台。
一个计划迅速在她脑中成型。
“我们不过去。”艾薇突然开口,声音因寒冷而有些沙哑,却依旧镇定。
众人愕然地看着她。
“不过去?难道困死在这里?”一个流民忍不住叫道,语气中带着绝望的质疑。
艾薇指向侧前方的岩壁:“看到那些藤蔓和突出的岩石了吗?我们沿着岩壁走。”
“沿着岩壁?”老马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头紧锁,“殿下,那些岩石看起来很滑,而且藤蔓也不知是否牢固……”
“这是唯一的选择。”艾薇打断他,开始分配任务,“体力好的人,负责探路和固定藤蔓。其他人相互扶持,沿着岩壁横向移动。这湖泊是活水,必然有入口和出口,我们进来的水道是入口,那么沿着岩壁,一定能找到流向霜寒领方向的出口,或者水较浅、可以涉足的地方!”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再次给了人们一个明确的目标和行动方案。尽管听起来依旧危险,但总比绝望地待在湖中心或者冒险强渡要靠谱。
在艾薇的指挥下,队伍开始小心翼翼地向着侧方岩壁移动。擅长水性的青年潜入水中,试探那些突出岩石的稳固性,并将较为结实的藤蔓固定在岩石之间,做成简易的扶手。其他人则抓着藤蔓,踩着湿滑的岩石,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过程极其缓慢且危险,不时有人失足滑入水中,又被旁边的人奋力拉起。
艾薇始终走在最危险的位置,亲自测试每一处落脚点,指挥着藤蔓的固定方向。她的手指被粗糙的藤蔓磨破,冰冷的湖水浸透了靴子和裤腿,带来刺骨的麻木,但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
沿着岩壁艰难行进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就在人们体力即将耗尽,连艾薇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时,前方探路的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喊:
“前面水变浅了!有河滩!”
众人精神一振,奋力向前。果然,前方的岩壁逐渐向内收缩,湖水在这里变浅,形成了一片布满鹅卵石的浅滩,一条明显是从湖泊中分流出来的、约莫齐膝深的小溪,潺潺流向远方,而小溪流淌的方向,正是那片霜白色的苔原!
“我们……我们过来了?”有人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过来了!我们真的过来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所有人,他们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踏上坚实的砾石滩,甚至有人激动地跪倒在地,亲吻着冰冷的地面。
艾薇也踏上了霜寒领的土地。脚下的冻土坚硬冰冷,呼啸的北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远方的苔原一望无际,透着苍凉与死寂。这里的荒芜,比传说中更甚。
然而,她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表面的贫瘠上。她蹲下身,抓起一把混合着砾石和沙土的冻土,仔细捻动,又观察着溪流两岸的岩层结构。
“艾薇姐姐,这里……好荒凉啊。”铃兰搓着冻僵的小手,哈着白气,声音有些发抖。眼前的景象,让人在活着的喜悦过后,又渐渐丧失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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