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羽的身体状态比刚清醒的时候好了不少，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疲倦，慕笙歌也没有多打扰，跟了在门外等着的百里清和去找间偏屋先住下。
一闭上眼，他又看到了大哥跟三哥的身影。
还是那样，包容且宽慰的眼神。
可惜，他已经不是曾经的尹子羽了。
记得他第一次知道三哥是山海阁主这件事，带来的冲击足足花了五天才消解。
但那时有莫子晟这个大混蛋陪着，倒不至于太寂寞。虽然对方说不出几句好话，还总换着法子折腾他，但在安慰人这一块确实有一手。
如果没有面具，如果那张脸没有毁，估计就算不是个绝色，身边围绕的女子肯定也不会少。
就冲莫家嫡子这个头衔，那些想攀龙附凤人啊，估计尹府都不够站。
话说，他记得当时被莫凌寒控制以后，隐约在心境里看到了莫子晟的影子，可也只是在心境里。因为上次闭眼之前，还能看得到莫凌寒给他药丸后狰狞的表情，再睁眼就是慕笙歌在他身边“亲切”地安慰了。
真躺下来细想，以殇南之战时，莫子晟跟他对战时出手的状态，即使白泽违背了他的意思跟那人传讯，对方也未必会来救。
说好听点是不问世事，说难听点就是冷漠无情。
而且就算莫子晟想来救他，又以什么立场呢。莫凌寒到底是莫家的子嗣，就算两人看起来有些仇怨，也不至于跟胞弟大打出手吧。
尹子羽还真的猜错了。
也许莫子晟跟莫凌寒对战时是留有余地的，因为关系到莫子晟的姑母，当初姑母失踪，他还没有培养起自己的势力，又被几番追杀，根本来不及去寻找。现在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也都被派去做了别的事，寻找姑母这件事就被一直拖着。
但莫凌寒可不同。他才不会关心莫子晟的死活，只要是他成神路上的绊脚石，都会被毫不留情击杀。那些追杀莫子晟的刺客，有好些都受过他的恩惠，而且对莫家嫡子这个身份也很眼红，根本就不可能手下留情。
入了夜，尹子羽前几天睡了太长时间，到晚上反而睡不着了。
百里清和跟苍鸾本想留下照顾他的，但尹子羽觉得众人为他奔波了这么多天，加之最近他昏迷太久，大家也操心了很久，一定累坏了，既然他已经平安归来，而且身体没有大碍，他们也应该好好修习一番，所以遣散了所有人。
翻过来覆过去，白天慕笙歌说的话一直在脑袋里回响。
三哥居然不是尹家的孩子，尹暮远也不是尹家的孩子。
难道父亲不为人知的身份是：专门收留其他家族“不能存活”的孩子？这个想法确实有些太超脱了。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慕笙歌说了很多，但大多都是推测，只是根据一些细枝末节的消息还有慕老家主喝醉后说的话拼凑出来的，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也许，虽然几率很低，但也许是慕笙歌弄错了呢。也说不定啊。
尹子羽将盖在上半身的被子往下推了推，还是不能缓解焦躁的情绪。
外面在下雪，风吹着窗户发出阵阵声响。
实在睡不着了，尹子羽裹着之前百里清和给他拿来的干净衣服套上，准备到厨屋摸几坛酒偷偷出来喝。
平时，尹子羽是滴酒不沾的。只有在特别压抑或者焦躁的时候才会想起来沾沾酒味。
喝酒，喝得不是味道，是回忆。
是回忆里那些人，那些事。一口酒下去，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开，如果再打个酒嗝，烦恼就都烟消云散了。但，话是这么说，醒酒的时候真的难受，胃里上下翻腾，天旋地转，头疼欲裂。
轻手轻脚推开门，翻了半天也没见酒坛子。有点扫兴地叹了口气，准备去后庭院转转。
入冬了，曾经开的娇艳的花全部凋零，但偶尔运气好，还能看到有那么一枝独秀。
就在他闷着头准备往里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什么声音。
本来以为进了刺客，没想到是有人在抱着坛子大口畅饮。看样子，是这个人把最后几坛酒占为己有了。
尹府很少有喜事，所以一般情况下没人喝酒。这些酒本来是尹明哲准备为了庆祝尹子羽获得清印时开封的。想想，他获得清印才不到两个月，可中间发生了太多事，好像一下子过去了大半年一样。
等尹子羽仔细看过去，才发现，在雪里独过醉饮的人，是他的二哥，尹浥尘。
身边有两坛已经空了，横倒在二哥脚边。新开封的一坛被对方紧紧抱在怀里。
是了，他只顾着自己的苦，面对大哥的死，二哥一定还没有释怀。
先前大哥二哥一同征战，后来二哥退居后方，大哥害怕其他人对尹家怀恨在心，派了一些人手专门保护二哥。也是那次，大哥身边人手不够，差点没能从敌方阵营里救回来。
大哥对他们的保护，桩桩件件，根本数不清。
寂寞的夜啊，寂寞的人。
尹子羽一直定定的站在尹浥尘身后不远处，看那人一碗又一碗往嘴里送。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尹浥尘喝酒。二哥从商，平时少不了跟酒打交道，但这样喝闷酒的次数恐怕不多。
又看了一会儿，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而且外面确实太冷了，尹子羽准备抬脚回屋。
“来了，怎么又要走？”尹浥尘突然开口。
“……二哥，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尹子羽转过身，微微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过来，让我看看你好点没有。”尹浥尘平时都用“本少爷”做称呼，这次却直接用了“我”。
尹子羽停了一会儿，慢慢挪了过去。
“坐，不是想喝酒？陪我喝会儿。”尹浥尘将另一个碗推过去。
“不了，本来想喝的，只怕甄先生知道了胡子得气歪。”碗又被推了回去，落了些雪。
尹浥尘也没接话，继续之前没喝完的酒。
“……二哥，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小心翼翼。
“嗯。”坦坦荡荡。
“二哥知道三哥的真实身份么？”焦急。
“嗯。”沉稳。
“那……二哥没有怀疑过？”疑惑。
“嗯。”坚定。
“大哥也知道么？”叹气。
“嗯。”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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