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真的睫毛在雪色里轻颤，仿佛蝴蝶挣扎于冰霜之间。
意识尚在虚幻与现实间游离，耳畔仍回荡着那声穿透风雪的铃音——空灵而遥远，像是从记忆深处传来，又像来自某个未被人类踏足的幽冥之地。
“慧真？”
方清远的声音将她彻底拉回现实。
声音低沉却带着温度，如同破开寒雾的一缕火光。
她眨了眨眼，映入眼帘的是他眉宇间的担忧。
他的军大衣前襟还沾着碎石屑，左手腕缠着渗血的布带——是刚才撞开石门时被棱角划的。
血腥气混着石粉的味道，在帐篷内微微弥漫。
醒了？方清远松了口气，拇指抹掉她额角的冷汗，指尖触到皮肤时微凉，“你烧得厉害，刚才说胡话，一直念‘铜铃’。”
林慧真想坐起来，却被他按住肩膀。
掌心压着她的肩胛骨，沉稳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她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篝火噼啪响着，木炭爆裂的火星偶尔溅起，照亮脚边散落的《幽冥录》残卷。
几页泛黄的纸被风吹得掀动，边缘已经有些卷曲，墨迹如枯叶般暗淡。
等等。她突然顿住，指尖摸向额角。
那里有团极淡的热，像颗被捂暖的金砂，在皮下轻轻跳动，“印记……还在。”
方清远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瞳孔微缩：“是比昨晚更明显了。”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凝结在他眉间，像一层薄霜。
林慧真撑起身子，捡起脚边的残卷。
当指尖触到纸面时，她浑身一震——那些原本晦涩的符文竟在发光，暗褐色的墨迹流动着，拼出一幅简略的地图：冰封的山脉、蜿蜒的雪径，最北端标着个模糊的“隍”字。
北境。她嗓音发紧，喉头泛起干涩的灼热感，这是北境某处的古庙遗址，《幽冥录》里从没记过。
方清远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这半年来秘字小组收集的邪术线索。
他翻到最后一页，指节叩了叩“江无涯”三个字：“这老东西在伪满时期就研究‘影账’，上次在奉天查到他藏了本‘主账本’。你说这印记发烫时，感应到北方有城隍庙……”
他忽然停住，抬眼与林慧真对视：“你说，会不会是他想借未被污染的纯净信仰，重塑主账本？”
林慧真的指甲掐进掌心，刺痛感从指尖蔓延至神经末梢。
她想起昨夜影神消散前那句低语“你终将成为新的神”，想起额角的印记像活物般跳动——这一切，都在推着她往北走。
收拾东西。她将残卷塞进怀里，纸页摩擦胸口肌肤的触感让她微微战栗，天亮出发。
边境的风雪比想象中更凶。
方清远裹着羊皮袄走在前头，军靴踩进半人深的雪堆里，每一步都发出“咯吱”的闷响，像是踩碎了某种沉睡之物。
林慧真跟在他身后，裹着他硬塞过来的厚围巾，可寒气还是顺着后颈往骨头里钻，像无数细针沿着脊椎缓缓刺入。
她望着他微弓的脊背，突然想起玄真观的老住持说过，方清远这种“通灵体质”最易招阴，但此刻他却像把烧红的刀，劈风斩雪，替她挡去所有阴寒。
到了。方清远的声音突然闷哑。
林慧真抬头。
风雪中，半座庙檐正从雪丘里探出来，红漆早被冻成暗褐色，“城隍庙”三个字的匾额歪在一边，被雪埋了半截。
就是这里。她的指尖突然发烫，印记处的热流顺着血脉窜到心口，仿佛有什么在召唤她，我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等。
方清远抽出腰间的七星龙渊剑。
剑鞘磕在雪地上，震落几片冰碴，清脆如铃：“我先探路。”
林慧真按住他的手腕，灵眼在暮色里泛起幽光，瞳孔深处似有金色流转，“让我来。”
寒气裹着霉味扑面而来。
林慧真跨过门槛的瞬间，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褪色的神像变得金漆辉煌，供桌上摆着猪头三牲，穿粗布棉袄的百姓跪在蒲团上，嘴里念着“风调雨顺”“添丁进口”。
这是......她后退半步，却撞进一堵温热的“墙”。
方清远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掌心还渗着血，铁锈味混着体温扑面而来：“幻境。我刚才割破手抹在门槛上，这地方不是单纯的虚像。”
林慧真这才发现，那些跪拜的百姓衣摆沾着雪水，供桌上的蜡烛烧得“噼啪”响，连香灰落在地上的轨迹都清晰可辨。
她伸手触碰最近的老妇人，指尖却直接穿了过去——是投影，却带着真实的信仰之力。
看神像。方清远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本该慈眉善目的城隍爷此刻双目漆黑如墨，嘴角勾着极淡的笑，仿佛在吞噬所有跪在他面前的虔诚。
这不对劲。她刚说完，身后传来“哗啦”一声。
金童玉女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们的脸还是少年少女的模样，可眼白里爬满血丝，手里的账册翻得哗哗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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