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佛罗伦萨工作室里,暖黄的灯光正沿着桑蚕丝的纹理缓缓流淌,吉安卡罗·卢西尼的指尖悬在一卷靛蓝色云锦上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米兰设计周初见顾星晚时的场景。彼时她穿着一身改良明制披风,领口绣着半开的墨紫牡丹,站在满是几何线条的现代展厅里,像一幅从《韩熙载夜宴图》中走出来的仕女图,却偏偏用流利的意大利语与他讨论着波提切利《春》中的植物纹样——那是他们关于“牡丹文艺复兴”的第一次对话,如今想来,更像是一场跨越时空的纹样密语。
吉安卡罗的工作室藏在阿诺河畔一栋17世纪的老建筑里,墙上挂着他祖父留下来的铜制绣花绷,旁边堆着他近年为奢侈品牌设计时留下的手稿,而此刻最显眼的,是顾星晚从中国带来的那箱“宝贝”:安徽泾县的熟宣上拓着宋代《洛阳牡丹谱》的复刻版,苏州缂丝匠人织的小块样布上,金线与银线交织出的牡丹花瓣薄如蝉翼,还有一本泛黄的《天工开物》,书页间夹着她在洛阳牡丹园采集的花瓣标本。“你看这朵姚黄,”顾星晚用镊子夹起一片压平的花瓣,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脉络,“北宋画家赵昌画牡丹时,会直接对着花枝写生,他笔下的花瓣,连晨露蒸发后留下的痕迹都能看见。”吉安卡罗凑近去看,花瓣的边缘泛着淡淡的鹅黄色,脉络像极了他在乌菲兹美术馆见过的拉斐尔素描稿里的线条——细腻、温润,却又带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他们的合作从纹样重构开始。吉安卡罗原本想用水彩绘制牡丹,却在顾星晚带来的一本清代《芥子园画谱》里找到了新的灵感。“你看这种‘没骨法’,”顾星晚翻到画谱中《牡丹谱》的一页,指着上面一朵朱砂红的牡丹,“不勾轮廓,直接用色彩晕染出花瓣的层次,就像你们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用明暗对比表现立体感一样。”吉安卡罗突然眼前一亮,他立刻找来素描本,用炭笔勾勒出牡丹的大致形态,然后试着用稀释的水彩模仿没骨法的晕染效果,却发现西方水彩的透明感与东方水墨的晕染始终隔着一层。直到有一天,他在工作室的角落里翻出祖父留下的一盒金箔——那是当年为佛罗伦萨大教堂修复壁画时剩下的材料,薄如蝉翼,放在灯光下能透出淡淡的光泽。他试着将金箔剪碎,混入透明的丙烯酸颜料中,再用中国毛笔蘸着颜料在宣纸上晕染,当金色的颜料在纸上慢慢扩散,与朱红、靛蓝的色彩交融时,他忽然明白,这就是他们要找的“桥梁”——用文艺复兴时期的金箔工艺,承载东方牡丹的水墨风骨。
顾星晚则在纹样的寓意上花了不少心思。她知道吉安卡罗对东方文化的了解大多来自博物馆里的展品,便特意带他去了一趟苏州的刺绣作坊。在那里,七十岁的绣娘李阿婆正用“虚实针”绣一朵墨绿的牡丹叶,银针在绢面上穿梭,针脚细得像蚕丝。“我们中国人绣牡丹,不只是绣它的样子,”李阿婆一边绣,一边用吴侬软语解释,“叶瓣要绣出‘侧锋’,这样看起来才有风吹过的动感;花蕊里要藏三根‘暗针’,代表‘花开富贵’的吉祥意。”吉安卡罗听得入了迷,他突然意识到,西方纹样设计多注重对称与几何美,而东方纹样里藏着的,是人与自然的对话。回到佛罗伦萨后,顾星晚开始将这种“意涵”融入设计:她在牡丹纹样的间隙里,悄悄加入了缠枝莲的线条——缠枝莲在东方象征“生生不息”,而在文艺复兴时期的纹样中,类似的缠绕线条常用来表现“永恒”;她还将牡丹的花瓣数量定为五片,既呼应了中国传统文化中“五福临门”的说法,又暗合了西方黄金分割的比例。
面料的选择则是一场跨越山海的寻觅。顾星晚知道,传统汉服的面料多为丝绸,但要表现“文艺复兴”的厚重感,还需要更特别的材质。她想起去年在杭州见到的一种“宋锦”——这种源自宋代的织锦工艺,用经线和纬线交织出复杂的花纹,最细的纬线直径只有0.02毫米,织出的图案却能呈现出浮雕般的立体感。她立刻联系了杭州的宋锦作坊,定制了一批以桑蚕丝为经线、真丝金线为纬线的宋锦面料。而吉安卡罗则从意大利北部的一家百年毛纺厂找到了灵感,那里生产的羊毛与真丝混纺面料,既有羊毛的挺括,又有真丝的柔软,他试着将这种面料与宋锦拼接,发现两种材质在光线下呈现出的光泽互补——宋锦的金线在阳光下耀眼夺目,像极了文艺复兴油画中圣母长袍上的镶金,而羊毛混纺面料的哑光质感,则让牡丹纹样多了一份沉稳与厚重。
当第一批面料运到佛罗伦萨工作室时,他们两个人都激动得睡不着觉。顾星晚将宋锦面料铺在工作台上,用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牡丹纹样,金线在指尖划过,留下淡淡的凉意;吉安卡罗则拿着羊毛混纺面料在灯光下反复打量,他忽然发现,这种面料的纹理与他在米开朗基罗雕塑上见过的肌理惊人地相似——粗糙中带着细腻,硬朗中藏着温柔。他们决定用宋锦做汉服的主体部分,如交领、衣襟和裙摆,用羊毛混纺面料做镶边和披风的里子,这样既保留了汉服的传统形制,又加入了西方面料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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