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泥水带来的湿润感转瞬即逝,喉咙很快又被火烧般的干渴攫住。辛辣的草药敷在伤口上,带来短暂的刺痛和一丝清凉,却无法阻挡感染和高烧在体内肆虐。老赵在昏迷中发出断断续续的、痛苦的呻吟,身体烫得像一块烙铁。张伟蜷缩在石缝最深处,眼神空洞,嘴唇因缺水而开裂起皮,偶尔神经质地抽搐一下,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溃。
陆锋靠坐在冰冷的岩石上,左臂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失血、疲惫、饥饿、干渴,像几只无形的手,拼命将他拖向黑暗的深渊。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点微弱的余烬,散发着最后的热量,却无法驱散浸入骨髓的寒意。
夜,漫长得如同没有尽头。荒原的风像怨灵的哭泣,刮过石缝,带走身体最后一点温度。星星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冰冷地闪烁,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灯火。
每一秒都是煎熬。陆锋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风声、碎石滚落声、或是……掠食者靠近的脚步声。他知道,以他们三人现在的状态,哪怕是一只饥饿的野狗,也足以致命。
时间在痛苦的感知中缓慢爬行。当东方天际再次泛起那令人绝望的、千篇一律的鱼肚白时,三人的状态已经恶化到了极限。
老赵的呼吸变得微弱而急促,伤口流出的脓液散发出明显的腐臭。张伟开始出现幻觉,低声呓语着水和食物,眼神涣散。陆锋自己也是强弩之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视线模糊,站起来都眼前发黑。
“水……没了……”张伟用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晃了晃那个空了的塑料瓶。
最后一点泥水,在昨夜就已经耗尽。
绝望,如同冰冷的混凝土,将三人牢牢封死在这狭窄的石缝里。出去是死,留下也是死。
陆锋用颤抖的手,再次检查老赵的伤口。情况比昨天更糟,感染明显在扩散。他尝试着撕下自己内衣上最后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想重新包扎,却发现布条也早已被血污和汗水浸透,硬邦邦的。
“必须……找到水……和吃的……”陆锋的声音微弱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不然……撑不过今天……”
张伟茫然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光彩,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陆锋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用尽全身力气,拄着那根粗糙的树枝,挣扎着站了起来。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他猛地扶住岩石,才没有摔倒。
“我……我再去找找……”他对张伟说,更像是在对自己下命令。
张伟没有反应,只是把头埋得更深。
陆锋一步一挪地走出石缝。清晨的阳光毫无温度地洒在荒凉的大地上,刺得他眼睛生疼。每迈出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地面在晃动。左臂的伤口因为活动而再次渗血,带来钻心的疼痛。
他沿着昨天发现水洼的干涸河床向上游走去,希望能找到新的水源,或者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视野因脱水和虚弱而扭曲,眼前的景物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枯黄的杂草、灰白的石头、干裂的土地……一切看起来都毫无生机。
走了不到一百米,他就不得不停下来,靠在一块石头上剧烈地喘息,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汗水(或许是冷汗)浸湿了破烂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
他强迫自己继续前进,目光绝望地扫视着每一寸土地。几株干枯的、辨认不出品种的野草,几块风化的动物骨骼(早已被啃噬干净),除此之外,一无所获。昨天的那个水洼,像是上帝开的一个残酷的玩笑,昙花一现。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返回那个令人窒息的石缝等待死亡降临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河床对岸一处较高的土坡。坡上,似乎有一个……凸起的、规则的阴影?
不像是天然的石头。更像是一个……低矮建筑的轮廓?
希望,如同垂死之人看到的海市蜃楼,瞬间点燃了他几乎熄灭的求生欲。他揉了揉模糊的眼睛,极力望去。没错!那是一个废弃的、半埋入土中的小型建筑!可能是废弃的护林站?了望塔?或者是……某个灾难前的设施?
有建筑,就可能意味着有遗落的物资!哪怕是一点雨水,一块过期的罐头,都可能救命!
这个发现给了陆锋最后一丝力气。他不再犹豫,咬着牙,跌跌撞撞地爬下河床,又艰难地攀上对岸的土坡。
距离比想象中要远。每走一步,都感觉像是跨越千山万水。当他终于踉跄着靠近那个建筑时,已经几乎虚脱。
那确实是一个废弃已久的护林站,很小,只有一间平房,屋顶大半坍塌,墙壁被风雨侵蚀得斑驳陆离,窗户破碎,门板歪斜地挂在门框上。周围散落着一些生锈的铁皮和腐烂的木料。一片死寂。
希望瞬间被失望冲淡。这种地方,还能剩下什么?
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他用力推开虚掩的、几乎要散架的木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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