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盾城，学院区边缘，仓库的一角。
昔日略显空旷的仓库，如今已被改造得面目全非。
原本堆放水果的区域，如今被一排排简陋的木架占据，上面晾晒着不同批次的梦魇藤根茎，空气中弥漫着草药、泥土和隐约的烟熏气息。
仓库中央，几张厚木板拼成的工作台旁，几名雇来的妇女正埋头将混合好的香粉填入特制的模具中，用木槌小心翼翼地夯实。
哈罗德派来的小学徒正蹲在角落，检查着一批新烧制出来的、用于分装凝神香的微型陶罐，不时用砂纸打磨掉毛刺。
角落里，原本属于我的小隔间门敞开着，里面堆满了账本、样品和未处理的订单羊皮纸。
我自己则站在仓库门口，眉头紧锁，看着眼前这幅忙碌却又透着些许混乱的景象。
“杰瑞老板！”
一个负责清洗梦魇藤的妇人急匆匆地跑来，手上还沾着泥水，“西边那批根茎送来了，但里面掺了好多烂叶和泥土，比老烟枪他们送来的差远了！这怎么用啊？”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边又传来争执声。
“这块饼压得太松了！一碰就碎！跟你说了多少次，力道要均匀！”
负责压制浓缩饼的罗恩大叔，正对着一个新来的年轻雇工发火，年轻人涨红了脸，手足无措。
紧接着，哈罗德的小学徒也哭丧着脸过来：“杰瑞大哥，这批小陶罐烧裂了三分之一，哈罗德师傅说矿渣比例可能还得调，不然成品率上不去……”
问题层出不穷。
原料品质不稳定，手工制作标准不一，成品率波动……我感觉自己像个救火队员，四处扑救，疲于奔命。
以前小打小闹，他亲力亲为还能勉强掌控，如今随着凝神香订单（主要来自冒险者圈子的“赞助”换取）和军需口粮订单的增加，这种粗放的管理模式已经难以为继。
他一个人既要盯生产、管质量、核账目，还要应对外部各种明枪暗箭，精力早已透支。
傍晚，结束了一天嘈杂的工作，我将罗恩大叔、以及刚好来送陶罐的哈罗德（他今天亲自过来查看成品率问题），还有被特意请来的老烟枪（代表原料供应方），一起叫到了他那间拥挤不堪的隔间里。
空气中混杂着汗味、草药味和陶土的粉尘味。
我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将几本记得密密麻麻、但略显杂乱的账本推到桌子中央，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各位，都看到了。活越来越多，麻烦也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别说完成蕾娜小姐交代的任务，恐怕连现有的订单都要出问题。咱们得想想办法了。”
隔间内，油灯的光芒摇曳，将几人神色各异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老烟枪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在烟雾中半眯着，率先开了口，声音沙哑：
“乱，太乱了。我以前在村里看人家办红白喜事，请十几个厨子帮工，还得有个管事的总揽全局，分派活计，不然准乱套。杰瑞小子，你现在摊子铺得不小了，光靠你一个人里外忙活，累死也弄不过来。”
他吐出一口浓烟，“要我说，得立个规矩，把人管起来。”
罗恩大叔坐在一个倒扣的木桶上，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几枚磨得光滑的用来计算运费的铜角，闻言点了点头，他常年在外面跑，见识更多些：
“老烟枪说得在理。我以前给那些大商队跑过腿，人家那才叫有条不紊。采买、运输、仓储、销售，各有各的管事，账目清清楚楚。咱们现在这样，原料进来多少没个数，做出来多少合格品没个数，损耗多少更是一笔糊涂账。时间长了，别说赚钱，亏到哪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看向我说道，“杰瑞，你是东家，得拿个章程出来。”
哈罗德用他那粗壮的手指敲了敲工作台，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嗓门洪亮，带着工匠特有的直率：
“我那边也是！以前就给你们烧点罐子，现在又要加固的，又要微型密封的，还要研究你那见鬼的‘石斑蟾蜍’粉掺和进去会不会影响烧制！我工坊里那几个徒弟都快忙疯了！订单顺序也乱，一会儿催这个，一会儿要那个！你得派个专人跟我对接，把要求、数量、交货时间都定死了！别老是让你那个跑车的（他指了指罗恩）或者小学徒传来传去，话都说不明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将问题指向了同一个核心——缺乏组织和管理。
我默默听着，心中念头飞转。
他何尝不知道问题所在？只是以前势单力薄，只能咬牙硬撑。
如今有了蕾娜小姐的顾问身份作为护身符（虽然依旧危机四伏），有了相对稳定的订单，或许……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立规矩，管起来……各位的意思，我明白了。”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咱们现在，虽然人不多，摊子也不大，但牵扯的环节不少——原料采集和初步处理（他看向老烟枪）、运输（他看向罗恩）、陶罐和可能的工具制作（他看向哈罗德）、核心产品生产、质量把控、账目管理，还有对外销售和……应对那些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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