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电部土建主任工程师林可站在白板前,手中的笔在岩土参数上轻轻敲打,发出规律的嗒嗒声。会议室里坐着项目组的年轻人们,个个屏息凝神——谁都看得出林工今天心情不佳。
“永泉变电站的基础设计必须修改。”林可的声音不高,却像铁锤敲在钉子上一样笃定,“桩基长度不够,如果按照原设计施工,设备基础半年内就会出现不均匀沉降。”
刚毕业不久的李薇小声提出疑问:“可是林工,勘测报告显示持力层在负三米,我们的设计已经留了安全余量……”
林可调出电脑上的照片,那是他上周去永泉站现场拍摄的。画面中,裸露的基坑侧壁上,不同土质的交界线清晰可见,与勘测报告中的描述大相径庭。
“这是第五个了。”林可叹了口气,“接连五个变电站工程,岩土勘测报告都与现场实际情况有出入。不是持力层深度不对,就是土质分类错误,有时候连地下水位数据都能差上半米。”
会议室陷入沉默。大家心里都明白林可话中的深意——如果不是技术问题,那就是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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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的办公室堆满了图纸和计算书,唯独窗台上那盆绿萝长得郁郁葱葱,给这个充斥着混凝土与钢铁话题的空间带来一丝生机。他拨通了勘测部主任赵志强的电话,语气尽量平和。
“老赵,永泉站的勘测数据又有些疑问,能不能请你们复核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赵志强标志性的笑声:“林工啊,你这疑心病越来越重了。那份报告是我们小王亲自带队做的,他在野外干了十几年,经验丰富得很!”
林可看着手中的现场照片:“但是我挖开检查点,发现实际土层分布和报告里的柱状图对不上啊。”
“土层变化很正常嘛,几十米的距离,完全可能不一样。你们把安全系数取大点不就行了?”赵志强轻描淡写地说。
挂掉电话,林可眉头紧锁。这不是“安全系数取大点”那么简单的事——过长的桩基意味着数十万的额外造价,而不必要的换填处理更是会拖慢工期。作为设计院的老人,林可太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
接下来的两周,林可开始有意识地收集证据。他借着去各个变电站现场的机会,亲自检查土层情况,拍摄照片,甚至偷偷取了土样。对比越来越明显,勘测报告中的错误已经不能用“土层自然变化”来解释。
更让他忧心的是,这些错误似乎有着某种规律——总是倾向于简化野外工作。需要深孔钻探的地方,报告显示为浅层持力;应该布设多个勘探点的场地,只有寥寥几个数据。
周五下午,林可在走廊偶遇了岩土工程室的技术员张昊。张昊是院里出了名的老实人,两人曾在同一个项目组共事多年。
“最近忙吗?”林可随口问道。
张昊苦笑:“别提了,同时跑三个工地,白天钻探,晚上写报告,连轴转。”
林可心中一动:“这么辛苦?永泉站那样的场地,你们一般要干几天?”
“永泉?那不是小王负责的吗?听说他们两天就搞定了。”张昊摇头,“我们现在的工期压得太紧了,上面要求一周出一个报告,有时候野外工作只能草草了事。”
林可若有所思。回到办公室,他调出了近半年来岩土工程室提交的所有报告清单——平均五天一份,而按照正常进度,一个完整的岩土勘测至少需要十天。
——
真相在一个雨夜浮出水面。林可加班到九点,路过岩土工程室时发现灯还亮着。透过门缝,他看到年轻的技术员小王正对着电脑屏幕,手边放着不同工地的图纸。
“这么晚还在忙?”林可推门而入。
小王吓了一跳,慌忙切换屏幕:“林、林工,我这就准备走了。”
但林可已经看到了——屏幕上同时打开着多个文档,正是包括永泉站在内的三个变电站勘测报告。更让他震惊的是,这些报告的柱状图、参数表惊人地相似,只是简单地修改了项目名称和坐标。
“这是什么意思?”林可的声音冷了下来。
小王面色惨白,支吾半天,终于道出实情:为了应对设计院推行的“效率考核”,岩土工程室不得不缩短野外工作时间;同时,由于勘测费用被市场压得越来越低,部门收入大幅减少,员工的绩效工资也受到影响。在主任赵志强的默许下,大家开始“优化”工作流程——简化野外勘测,依赖以往数据和经验推断,甚至直接复制修改以前的报告。
“我们知道不对,但是没办法啊林工。”小王几乎哭出来,“赵主任说,再不提高效率,我们室就要被院里的考核淘汰了。而且现在勘测收费这么低,不多接项目,连奖金都发不出来。”
林可站在窗前,雨点敲打着玻璃,模糊了窗外的城市灯火。他想起了二十年前刚入行时,导师带着他们在野外一待就是半个月,每个钻孔、每个取样都一丝不苟。那时的设计院墙上还挂着“质量是生命”的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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