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电部的办公室在这个盛夏格外闷热,头顶的日光灯管发出持续的低频嗡鸣,与窗外工地传来的打桩声交织在一起。老旧的空调勉强维持着二十六度的室温,却驱不散空气里图纸、墨粉和速溶咖啡混合的独特气味。
李明和张磊,两个刚来报到的实习生,就坐在办公室靠窗的位置。他们共用一张斑驳的木质绘图桌,桌面上还残留着前几任使用者留下的圆规刻痕和一点干涸的咖啡渍。
他们的导师,变电部的老资格工程师王工,说话时习惯性地用手指敲着桌面。“这样,”他言简意赅地分配任务,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李明,你跟着李工做三维数字化设计。张磊,你跟刘工,负责完成那套220千伏变电站的施工图。”
任务落定,像两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李明心里微微一松,甚至有点窃喜。三维设计,听着就前沿,是BIM、是数字孪生、是未来。他面前的电脑屏幕很快亮起,装载着最新版的三维设计软件,蓝色的界面泛着科技感的冷光。他开始学习搭建设备模型,旋转着虚拟世界里的变压器和断路器,每一个螺栓都清晰可见。
隔壁的张磊,心情则复杂得多。他面前是厚厚一沓已经泛黄的硫酸纸底图,以及一套用得边角磨损的绘图工具。他的任务是用CAD软件,将这些手绘的底图一笔一笔地数字化。线条的粗细、线型的标准、标注的精准,无一不是考验。第一天,他就为了一段弧线的平滑度,反复修改了半个下午。他偶尔抬眼看向李明的屏幕,那旋转的、立体的、色彩鲜明的变电站模型,再看看自己屏幕上单调的黑白线条,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差感悄然滋生。
这种差异,在午休时设计院食堂的闲聊中,被放得更大了。
设计院的午餐时间,话题的流向几乎有固定的河床。不出三句,必然会汇入那个。
“听说了吗?电气科的老赵,注册供配电考过了!”一个声音在邻桌响起,带着羡慕。
“真的?他这都考第五年了吧?总算熬出头了。这下年底分红得多大一块?”立刻有人接话。
“何止分红,挂靠费一年就这个数。”有人隐晦地比划了一个手势,引来一片心照不宣的咂嘴声。
李明和张磊默默地吃着饭,耳朵却竖得老高。那些关于“挂靠费”、“项目签字权”、“评审专家费”的碎片化信息,像一块块拼图,在他们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一幅关于职业前景、收入阶层乃至社会地位的巨大蓝图。这本证书,仿佛不再是单纯的专业能力证明,而是一把金色的钥匙,能打开一扇通往完全不同生活的大门。
王工端着餐盘在他们旁边坐下,看着两个年轻人若有所思的样子,笑了笑:“怎么,听着心痒了?还早呢,毕业五年才有资格考。”
“王工,您考过了吗?”李明壮着胆子问。
“我?”王工推了推眼镜,“我考的是发输变电,比供配电难啃一点。熬了三年才过的。”语气平淡,却自带一种功成名就的从容。“你们现在啊,先把基础打牢。三维、画图,都是基本功,别小看。”
道理都懂,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对注册工程师的推崇,无形中影响着他们的心态。李明在做三维模型时,开始不满足于形似。他会去找来设备的内部结构图,琢磨着里面的绝缘配合、灭弧原理。他隐隐觉得,这炫酷的三维外壳之下,那些看不见的电磁场、热效应、短路电流,才是未来考试时真正的拦路虎。
张磊的心态则经历了更显着的转变。起初的失落过后,他发现在这一笔一画的描绘中,那些曾经在课本上呆板的理论知识,忽然变得具体而亲切。一条接地线的敷设路径,一个电缆沟的排水坡度,一个设备基础的预留螺栓孔,都直接关联着安全、造价和施工的便利。刘工审图时极其严苛,常用红笔圈出问题:“这里,间距不够,不符合《高压配电装置设计规范》第X条X款。”“这个标注,容易让施工队误解。”每一次修改,都像一次小型的标准规范培训。张磊开始意识到,这看似枯燥的二维线条,每一根都承载着设计的严谨与安全的责任。他画的不仅是图,是未来变电站的骨骼与脉络。
日子在鼠标的点击声和键盘的敲击声中流淌。办公室的话题依旧围绕着“注册证”起伏。
“今年案例题听说偏施工现场,书上都没有。”
“我那个复习班老师押题挺准的,就是学费贵。”
“没办法,该花的钱得花,考过了一个月就赚回来了。”
这些对话像背景音,持续不断地播放。李明在搭建三维场景时,会特意去标注清楚主要设备的技术参数,虽然软件并未作此要求。张磊在绘制剖面图时,会多花时间思考空间关系是否合理,是否会与三维模型有冲突。他们仿佛在两条不同的跑道上,却朝着同一个终点默默蓄力。
一天下午,王工把两人叫到身边。他电脑屏幕上同时打开着李明做的变电站三维整体模型和张磊绘制的一套配电装置施工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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