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有了王号，大军所向披靡，下一座城池自然会有新的缴获，何愁粮草？
更何况，牛金星很快得知了此事。
他立刻以“总理政务”的身份出面，轻描淡写地将这些预警斥为“庸人自扰”、“不识大体”。
他对着那些焦虑的官员呵斥道：
“闯王…不，陛下正运筹帷幄，谋划经天纬地之业，尔等竟以区区粮秣琐事相扰，乱陛下心神，该当何罪？
各地州县岂无存粮？
大军一出，自然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休得再言！”
他甚至暗示再有人敢“危言耸听”、扰乱军心，便要严惩不贷。
在牛金星看来，一切问题都可以通过军事胜利和政治宣传（“箪食壶浆”）来解决。
经济管理的复杂性和严峻性，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和兴趣所在。
维持表面的繁荣和君王的信心，才是他这位“宰相”的首要任务。
于是，这些关乎生死存亡的预警，就这样被轻易地压下、忽视、湮没在了“北伐”、“天命”的狂热口号之中。
消息，最终还是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传到了苏俊朗的耳中。
他虽被排挤出战略决策圈，但在军工坊和医院体系内，仍有一些忠于他的、负责具体事务的下属，能够接触到物资调配的真实数据。
当他看到那些关于粮仓库存锐减的零星报告和城外田野抛荒的描述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死结。
“果然…果然如此！”
他放下手中的一份物料申请单（又一次被户曹以“库藏紧张”为由打了折扣），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洛阳城那虚假的繁华景象，心中涌起一股冰冷的绝望。
他最担心的事情，正在以加速度变为现实。
这个建立在纯粹掠夺之上的政权，就像一个吞金巨兽，在吃光了最后一顿丰盛的大餐后，已然面临着断炊的危机。
而台上的决策者们，却依旧沉浸在“君临天下”的美梦里，对脚下正在裂开的地缝视而不见，甚至不允许别人发出警告。
金山银山，终有吃空之日。
而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又能繁荣几时？
苏俊朗仿佛已经听到了那饥饿的巨兽，在华丽王袍的包裹下，发出的阵阵腹鸣。
那声音，微弱却清晰，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远比任何强敌都更加可怕的内在的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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