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乔迁宴**
天刚透亮,新宅院里已支起三口大铁锅。章蹲在灶膛前添柴,被烟呛得直咳嗽:“阿姊!荷叶鸡的香味把村头大黄都引来了!”
施夷光系着粗布围裙,将腌好的五花肉码进陶瓮:“去把昨日摘的野葱洗了,当心别踩到李婶刚送的腌菜坛。”
院门口传来酸溜溜的吆喝:“哟!施丫头这排场,比里正家娶媳妇还阔气!”麻六婆娘挎着竹篮,篮里蔫巴巴的青菜衬得她脸色更青。
张家嫂子踮脚摘下檐角最后一串风干火腿。王寡妇拎着竹篮跨过门槛,嫩荷叶上的露珠正顺着篾缝往下滴。
“今天就辛苦各位婶子,嫂子了。”施夷光放下手里的活计给几位夫人作了个揖。
“这丫头在城里混了几天,学会这酸段子了。”里正媳妇妇后面跟着进来。众人笑成一堆。
“婶子快别笑话我了。”施夷光也不客气了。“有劳各位婶子嫂子了,食材都在厨房。”
这时施氏从厨房迎了出来:“各位大厨,都来啦?”
大家又说笑了几句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可赶上这头茬的鲥鱼了!里正媳妇拍开酒坛泥封,琥珀色的梅子酒在青瓷碗里晃出涟漪。
光丫头特意嘱咐要用青竹蒸笼,这鱼鳞下的油脂才化得透。张家嫂子刀尖轻挑鱼鳃,银鳞簌簌落在青石案上:要说时鲜还得是这蚕豆——她拇指一捻,翡翠色的豆粒蹦进白釉钵,得赶在晌午前剥完,过了露水就老三分。
厨房忽起一阵穿堂风,王寡妇忙用湿布压住案板上的糯米纸:快把北窗支起来!这天气灶火还没烧,倒叫日头烤出一身汗。
她忽然瞥见施夷光抱着陶瓮进来,裙裾沾着几片桑叶,东家这又是寻着什么稀罕物了?
后山崖缝里采的石耳。施夷光揭开瓮口,黑晶似的菌子泛着水光,劳烦陈嫂用井水湃着,晚些拌嫩莴苣丝。
她将张家嫂子手里的铜盆拿过来,这鲥鱼腮边两条棱骨得留着,蒸时插在鱼腹,鲜味才不散。
里正媳妇正往荷叶包里塞松仁,闻言笑道:怪道东家让我们备了二十个冰鉴,原是给这云雾冻用的。
施夷光指着墙角木箱,新凿的冰碴正冒着白气,等会梅子酒镇进去,吊在穿堂风里晃上半个时辰...
话没说完刘听见院外有人。“恭贺乔迁!”蒲掌柜带着两个伙计抬进红漆食盒,“刚熏的腊蹄髈,配你家的荷叶鸡正好!”
施夷光忙去迎客:“蒲叔,您来的挺早。欢迎欢迎,您先坐下休息一会,待会我带您去参观我的新院子。”
一抬头看见又一辆马车停在了大门口。
季芈的马车一到惊得围观的村童直缩脖子。她今日特意换了粗布襦裙,发间却仍插着那支金镶玉的茉莉簪:“妹妹这灶台砌得讲究,赶明儿给我也盘一个!”
施氏慌得差点摔了茶壶,施夷光扶住阿娘,余光瞥见院角堆着的贺礼——麻六家的腌萝卜与季芈送的描金瓷碗摆在一处,对比惨烈。
季芈的绣鞋刚跨过朱漆门槛,便被垂花门上的光影绊住了脚步。施夷光执起她手腕往门楣处引。“芈姊姊今天的打扮别有一番韵味。”
“诶,说到这里,阿光,你看看我的皮肤最近是不是更好了?”季芈左右晃着让施夷光看她的皮肤。
“嗯,确实。最近姊姊保养的不错。但是姊姊那个面部按摩不能天天做哈,一个礼拜,呃,七天做一次就行了,做多了反而皮肤会易敏!”施夷光给出中肯建议。
蒲掌柜早已起身站在一旁:“季芈夫人安好!”蒲掌柜鞠了一礼。
“蒲掌柜早来了?”季芈这才看见蒲掌柜。
“老宿也是刚到。”蒲掌柜回道。
“蒲叔,芈姊姊,我带你俩参观一下我的新居吧!”施夷光带着两人去参观了。
边走施夷光边介绍:顾师傅用薄刃雕刀破出七层花瓣,你细看这转折处——施夷光指尖划过木纹,寻常匠人用直榫,他偏要斜切四十五度做燕尾榫。
转过万字纹影壁,西厢廊,季芈望着廊柱间蛛网般的木架构轻呼:这些斜梁怎像织锦经纬?
这便是十字交叠法。施夷光抚过立柱凸起的榫头,每根梁柱都暗藏阴阳榫卯,纵是地动亦难撼动。她突然蹲身叩击地板,空响惊起檐下白鸽,地龙烟道在此,冬日烧起炭火,热气会顺着陶管游走整屋。
绕过新砌的牡丹纹花墙,季芈忽觉袖口生凉。施夷光笑着推开耳房雕花门,铜制鹤首吐着清泉:这是沐浴间,竹管引后山泉水,底下埋着锡制水箱。她转动莲花钮,水流霎时顺着陶制管道消失无踪,污物都冲进化粪池,来年还能肥田。
东南角桃枝在暮风里沙沙作响,施夷光摘去季芈鬓边落英:待开春你再来,东窗映桃,西窗照李,雨水顺着这青石凹槽...她跺了跺脚下镂空石板,会叮叮咚咚流进暗渠。
三人踩着回旋木梯登上二层,季芈的裙裾扫过暖墙青砖。施夷光推开书房雕窗,指着檐角铜铃:风过时铃舌会敲击竹管,地龙烟气便跟着乐声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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