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砖窑隐藏在远离河岸的一片丘陵背后,巨大的砖砌拱洞如同史前巨兽张开的嘴,内部空间宽敞却布满灰尘和碎砖。这里确实隐蔽,若非林曼云指点,极难发现。
众人将斯诺安顿在窑洞最深处相对干燥避风的地方。陈老头和水生忙着清理出一小块空地,捡来些干枯的芦苇和树枝,生起了一小堆篝火。跳跃的火光驱散了部分黑暗和寒意,也给了这临时避难所一丝难得的暖意。
林曼云留下的消炎药起了作用,斯诺的高热在半夜时分终于退去,虽然依旧虚弱,但意识清醒了许多。他靠着砖壁,看着跃动的火焰,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像是又从地狱门口爬回来一次。”他用英语对守在旁边的顾明洲说道,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顾明洲正在用一块破布仔细擦拭着那把南部式手枪,闻声抬起头。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火光下少了些平日的冷冽,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活着就好。”他依旧是这句话,但语气似乎比之前更沉缓了一些。
斯诺看着他熟练擦拭枪械的动作,那专注的神情与之前那个如同幽灵般的存在重叠,却又因为此刻篝火的温暖和真实血肉的质感而显得不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顾,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是说,你的……身体?”他尽量问得委婉。
顾明洲擦枪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立刻回答。他感受着火焰传来的温度,感受着肺部呼吸时带着烟火气的轻微刺痛,感受着胃部因食物不足而传来的空洞感。“很好。”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从未这么好过。” 这是真话。重新拥有血肉之躯,哪怕伴随着饥饿、疲惫和旧伤的隐痛,也远比那能量构成的、时刻担忧消亡的灵躯更让他觉得踏实。这是一种扎根于尘世的、属于“人”的踏实感。
斯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能感觉到顾明洲不愿多谈这个话题,便识趣地没有再问。他转而看向正在火堆旁小心翼翼烤着红薯的陈老头和水生,又望向窑洞外漆黑的夜空,叹了口气:“不知道林小姐是否安全回去了……我们给她添了很大的风险。”
提到林曼云,顾明洲的眼神波动了一下。那个穿着洗白蓝袍、眼神清澈而坚定的女子,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重归沉寂的心湖中漾开了细微的涟漪。他想起她处理伤口时专注的神情,想起她说“看不得打鬼子的人倒在自家门口没人管”时那不容置疑的语气。
“她是个勇敢的人。”顾明洲低声道,像是在对斯诺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时,陈老头将烤好的第一个红薯递给斯诺,又给了水生一个,最后才将另一个稍大的递给顾明洲。“顾兄弟,你也吃点,一天没怎么进食了。”
顾明洲接过滚烫的红薯,熟悉的食物香气钻入鼻腔,勾起了他沉睡已久的食欲。他小心地剥开焦黑的外皮,露出金黄的薯肉,咬了一口。温热、甜糯的滋味在口中化开,简单,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品尝到属于“人间”的食物味道。
“谢谢。”他对陈老头说道。这声感谢,不仅仅是为了手中的食物。
陈老头憨厚地笑了笑,自己也拿起一个小的啃起来。“林小姐是好人呐,济生堂在林郎中手里也是积善之家,可惜这世道……唉。”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窑洞内暂时陷入了沉默,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几人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一种奇异的、介于紧张与安宁之间的氛围弥漫开来。外面是危机四伏的黑夜,里面是微弱但温暖的篝火,以及几个因战争而命运交织的陌生人。
水生吃完红薯,靠在爷爷身边,渐渐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斯诺也因为药效和疲惫,再次沉沉睡去,呼吸平稳。
顾明洲吃完最后一口红薯,将手枪插回腰间。他走到窑洞口,靠坐在冰冷的砖墙上,负责守夜。他的目光穿透夜幕,【可视地图】无声地扫描着周围。远处刘家集的灯火如同鬼魅的眼睛,近处只有风吹过荒草的呜咽。
他的思绪却有些飘远。林曼云的身影,斯诺的追问,水生的哭泣,陈老头的叹息……这些鲜活的人和事,与他记忆中马桥宅的惨烈、南京城的血色不断交织。他不再是那个只为复仇和生存而存在的“英魂”,他重新拥有了需要感知、需要应对、甚至可能产生牵挂的血肉之躯。
这种感觉很陌生,甚至让他有一丝不安,但内心深处,似乎又有某种冰封的东西,正在这窑火的微温中,悄然融化。
夜还很长,路也还很长。但至少在此刻,在这废弃的砖窑里,他们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而顾明洲,也在这短暂的安宁中,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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