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们说完了,他才缓缓转过头,瓮声瓮气地吐出几个字:
“我没事,活动活动筋骨。”
“活动筋骨有各种方式,为什么非要捡这个?”张欣有些急了。
“顺手的事。”张山回答得滴水不漏。
孙雪在一旁打着圆场:“你爸他就是闲不住,随他去吧,注意安全就行。”
女儿们说破了嘴皮子,道理讲了一箩筐,从健康讲到面子,从卫生讲到风险,张山表面听着,偶尔“嗯”一声。
第二天,只要天气尚可,他依旧会拎着他那个洗得发白的蛇皮袋出门。
他的固执,像生了根的老树,盘根错节,难以撼动。
冲突在一个周末彻底爆发。
那天张欣带着儿子磊磊回来看望他们,车子刚进小区,就看到父亲正弯着腰,费力地从一个垃圾桶里往外扯一个大纸箱。
动作迟缓而笨拙,午后的阳光照在他满头的白发和沁出汗珠的额头上,显得格外刺眼。
磊磊摇下车窗,好奇地大声问:“妈妈,外公为什么在翻垃圾桶?”
那一刻,张欣的脸瞬间涨红了。是尴尬,是心疼,更是某种难以言喻的羞愧和愤怒。
她停好车,快步走过去,一把夺过父亲手里那个沾了些污渍的纸箱,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爸!您到底要干什么?!您看看您像什么样子!我们缺您吃还是缺您穿了?您非要让邻居指指点点,让您外孙都觉得他外公是个捡垃圾的吗?!”
她的声音很大,引得过路的几个邻居侧目。
张山被女儿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愣了一下,随即,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沉了下来。
他没有去看女儿,目光落在地上那个被夺走的纸箱上,沉默了几秒钟。
再抬起头时,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剩下一种被刺痛后的、石头般的坚硬和冰冷。
“我靠自己的力气,捡点废品,不偷不抢,丢你的人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一样,砸在张欣的心上。
“这不是丢不丢人的问题!是没必要!是我们可以让您过得更好!”
张欣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什么是更好?”
张山猛地打断她,浑浊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一抹锐利的光,那光芒属于当年在法庭上寸步不让的张律师,属于那个白手起家、扛起整个家的男人。
“天天坐在家里等死,吃饭,睡觉,看电视,就是更好?等着你们隔三差五回来视察工作,像照顾不能自理的孩子一样照顾我们,就是更好?”
他往前踏了一小步,佝偻的背似乎挺直了一些,盯着女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我老了,是不是就一点用都没有了?是不是连给自己找点事做,让自己觉得……觉得自己还是个有用的人,都不行了?!”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积压已久的、不被理解的委屈和一种扞卫最后尊严的倔强。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风吹过老槐树叶子的沙沙声。
张欣愣住了,她看着父亲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他那双布满老茧、因为长期整理废品而有些脏污的手,看着他那双此刻燃烧着奇异火焰的眼睛……
她所有准备好的道理、所有的责备和委屈,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突然明白了。
父亲捡的不是废品,他捡的,是那份正在飞速流失的、对自身价值的确认感。
他抗拒的不是儿女的孝心,而是那种被时代、被年龄、被身体一点点边缘化,成为一个纯粹的“被赡养者”的命运。
那一点点卖废品得来的钱,是他向世界、也向自己证明——我还能动,我还能创造哪怕微乎其微的价值,我还没有完全老废。
孙雪闻声从屋里出来,默默地走到张山身边,轻轻拉住了他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的手臂,然后看向呆立原地的女儿,温和却有力地说:“欣儿,让你爸……按他舒服的方式活着吧。”
张欣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不再说什么,默默地弯腰,捡起那个被自己扔在地上的纸箱,拍了拍上面的灰,递还到父亲手里。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迟来的理解和妥协。
从那以后,女儿们虽然偶尔还是会念叨,但不再激烈地阻止。
她们会给张山买轻便好用的手套,给他准备带挂钩的轻便小推车,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累了就回家。
张山依旧固执地守着他的“事业”。
清晨或傍晚,人们总能看到一个清瘦、微驼的银发老人,慢悠悠地走在小区或附近的街巷,目光敏锐地搜寻着那些被遗弃的“宝贝”。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他自己的节奏和尊严。
青山依旧在,只是换了容颜。
曾经的青翠挺拔,化作了如今的沉静苍茫。
它不再试图去遮挡所有的风雨,只是沉默地、固执地站立在那里,用自己的方式,定义着存在的意义。
对于张山而言,那一个个被踩扁的纸箱,一个个被收集起来的塑料瓶,便是他七十五岁时,依旧不愿倒下的、小小的旗帜。
这固执背后,是一个老人与时间、与虚无进行的,最后一场,也是最悲壮的一场无声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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