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锭子在男人手里转得像个陀螺,阳光砸在上面,晃得狗剩眼晕。他吞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长这么大,他见过最多的钱是李老头给的三个铜板,够买两个菜包子。这银锭子,怕不是能买下半个青石镇?
“咋样?跟我走不?”男人笑得更欢了,眼角的褶子挤成一团,像块被揉皱的黄纸。
狗剩攥紧了手里的枣木拐杖,杖头的牙印硌得手心疼。他偷偷瞅了眼李老头,李老头皱着眉抽烟,烟杆上的铜锅“滋滋”响,没说话。
“我……我还得放牛羊。”狗剩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他想起王大婶的馒头,想起李老头的热汤,城里的肉再香,怕也不如破庙里的窝头踏实。
男人脸上的笑僵了下,随即又化开:“放牛羊有啥出息?跟我去城里,学门手艺,将来娶个漂亮媳妇,不比在这山沟里强?”
这话戳中了狗剩的痒处。他偷偷摸了摸空荡荡的裤管,镇上的姑娘见了他都躲着走,娶媳妇?他连想都不敢想。
手心的红印突然烫了下,像被针扎似的。他猛地抬头,正好对上男人的眼睛——那眼睛里哪有什么笑,全是钩子似的光,盯着他的手,像是在看什么宝贝。
“我不去。”狗剩往后退了半步,拐杖在地上戳出个小坑。
男人的脸沉了下来,抢过李老头手里的烟杆扔在地上:“老东西,你没跟他说清楚?”
李老头弯腰捡烟杆,背驼得像座小山:“张老爷,这娃认生,您别跟他计较。”
原来这男人是镇上最大的地主张老爷,听说去年买了个使唤丫头,没半年就不知扔哪儿去了。狗剩心里的警铃“叮铃哐啷”响起来,转身就往羊群那边跑:“我得看羊去!”
“站住!”张老爷吼了一声,声音像炸雷,“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冲身后的家丁使了个眼色,“把他给我捆了!”
两个家丁捋着袖子就冲上来,脚步重得能把雪踩出坑。狗剩吓得魂都飞了,拄着拐杖拼命往前蹦,可他只有一条腿,没蹦两步就被家丁追上,一只粗糙的大手抓住了他的后领。
“放开我!我不去!”狗剩使劲挣扎,怀里的半块窝头掉出来,滚进雪地里,沾了层白霜。
“老实点!”家丁把他往牛车上拽,另一个家丁已经解下了腰间的麻绳。
就在这时,手心的红印“腾”地烧了起来!
比前两次都烫,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狗剩脑子里“嗡”的一声,啥也顾不上了,只想着“别碰我”——那火苗像是等这句话等了很久,“噗”地窜出来,这次不是小拳头大,竟有脸盆那么宽,橘红色的火苗卷着热气,直扑抓他的家丁!
“哎哟!”家丁惨叫一声,手背上瞬间燎起一串水泡,吓得他赶紧松了手。另一个家丁刚要上前,火苗像长了眼睛似的,“嗖”地拐了个弯,直奔他的裤腿,“咔嚓”一声,裤脚就燃了起来!
“娘啊!”那家丁吓得蹦得比羊还高,手忙脚乱地拍打裤子,雪沫子溅得满身都是。
张老爷惊得往后跳了三步,差点摔进牛车底下:“妖……妖怪!”
狗剩自己也懵了——火苗还能拐弯?
他趁乱拄着拐杖往后退,火苗在他身前晃悠,像条护着崽的老狗。张老爷看着那跳动的火苗,又看了看狗剩空荡荡的裤管,突然打了个哆嗦,爬起来就往镇上跑,边跑边喊:“独脚妖怪!青石镇出独脚妖怪了!”
两个家丁也顾不上追了,跟着张老爷屁滚尿流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银锭子都忘了捡。
李老头掐灭了烟锅,走上前拍了拍狗剩的肩膀,手还在抖:“你这娃……你这火苗,咋还会拐弯?”
狗剩这才回过神,火苗“噗”地灭了,手心的红印烫得厉害。他看着地上的银锭子,突然蹲下来,抱着膝盖“呜呜”地哭了——他不想当妖怪,他就想放好牛羊,吃口热饭,咋就这么难?
李老头叹了口气,捡起银锭子塞给他:“拿着吧,算他赔你的惊吓钱。”他把烟锅重新塞进嘴里,“这地方怕是待不住了。”
狗剩哭得更凶了:“我没地方去……”
“去炎阳城。”李老头蹲下来,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脸,“我年轻时候去过,那地方大,啥人都有,没人会当你是妖怪。”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给狗剩,“这里面有两个窝头,还有我攒的几个铜板,你拿着,路上用。”
狗剩攥着布包,眼泪掉得更欢了:“李伯……”
“别磨蹭了,趁镇上人还没找来,赶紧走。”李老头往他手里塞了根新拐杖,比原来的枣木拐杖粗实,“这是我年轻时用的,结实。”他指了指西边的路,“顺着这条路走,一直走,就能到炎阳城。”
羊群在旁边“咩咩”叫,像是在跟他告别。狗剩抹了把眼泪,对着李老头“咚”地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雪地上,冰凉刺骨。
“我会回来的,李伯。”他捡起拐杖,一瘸一拐地往西走,没回头。他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动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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