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商量退婚的事情也清晰地穿透了轿帘，落入冥绡的耳中。
虞音脸上的那抹恰到好处的感动和柔弱瞬间僵住。
她搭在轿子帘沿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甲在光滑的木料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她刚刚才利用未婚夫这个身份刺激了冥绡，结果下一秒，这个盟友就给了她如此响亮的一记耳光！
虞音能清晰地感觉到，冥绡阴冷的气息，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愉悦的、带着玩味和幸灾乐祸的轻松感？
缠绕在她手腕上的蛇尾似乎也停止了危险的摩挲。
殿下，”冥绡的声音低沉响起，尾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兴味，“他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当街退婚？”
他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煽风点火，“要不要我出去……替你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虎？”
轿外，苍啸挺拔的身影立在光中，坦荡而执拗。
他还在等虞音的回应。
虞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
她搭在窗沿的手缓缓松开，“哦？退婚？”
“啸哥哥此言……倒真是……出乎意料呢。”
她终于抬起眼帘，目光穿透轿帘的缝隙，精准地落在苍啸那双坦荡的金瞳上。
“你我婚约，乃我父皇和你族中长辈所定，承两族百年情谊之重，系妖域格局之稳。”虞音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啸哥哥今日拦轿，直言退婚，想必是深思熟虑，且有……非退不可的理由了？”
她没有愤怒质问，没有失态哭诉，而是直接将问题抛回给苍啸。
苍啸被她这过于平静、甚至带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弄得一愣。
他预想过虞音可能会愤怒、会哭闹、会质问他为何如此，甚至做好了被她责骂的准备。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是如此……冷静？
苍啸梗着脖子道：“理由？当然有！我……我苍啸行事光明磊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婚约非我所愿，强扭的瓜不甜！与其日后相看两厌，不如趁早了断！”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太过生硬，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倒是诚恳了些，“况且……你将来也定会遇到心仪之妖，何须绑在我这棵树上？退婚之后，你另寻良配，也省得旁妖闲言碎语，于你声名无损，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最后这句话，倒是显露出几分少年人的正直和别扭的体贴。
轿内，冥绡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讽刺的弧度。
呵……这蠢老虎，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虞音，期待着她如何应对这看似冠冕堂皇实则幼稚的理由。
“原来如此。”虞音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仿佛理解的意味，“啸哥哥心向旷野，不想被婚约束缚天性，追求真爱，此乃真性情，本宫……理解。”
她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公主模样。
她微微颔首，姿态优雅从容，仿佛在认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请求。
虞音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但你多虑了，本宫对于这婚约也不甚在意，不管有没有婚约，也不耽误本宫找其他的异性。”
苍啸被她这番话堵得一时语塞。
他感觉自己的理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对方不仅没生气，反而显得比自己更……大气？
更无所谓？
这种被反客为主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金瞳中的困惑更甚。
“你……”苍啸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虞音微微抬高了声音，“啸哥哥的意愿，本宫知晓了然，但是两族联姻，非你我二人私事。退婚与否，关乎白虎族与我皇族颜面与盟约，非儿戏一言可决。”
她目光沉静，“此事，本宫会择日亲自告诉父皇，与虎王叔父详谈。啸哥哥若无其他十万火急的要事，本宫的仪仗，便先行一步了。”
说完，她对着外面的妖仆淡然吩咐：“起轿。”
自始至终，两妖未曾见面，轿子隔绝了轿外少年错愕的视线，也隔绝了明媚的阳光。
轿内，光线重新变得昏暗。
虞音挺直的脊背在帘子落下的瞬间，几不可查地微微松懈了一丝，但立刻又绷紧如初。
她端坐着，面无表情，仿佛刚才那场退婚宣言从未发生过。
“殿下……”冥绡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愉悦的低沉，“被人当众退婚的滋味……如何？”
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虞音，冰凉的蛇尾再次悄无声息地、带着试探和一丝变本加厉的狎昵，极其缓慢地重新缠上了虞音纤细的脚踝。
这一次，尾尖的缠绕带着更明显的占有意味。
“堂堂妖族公主，竟然在热闹的街市遭妖弃婚，对殿下而言，是莫大的羞辱吧？”
虞音没有立刻抽回脚，也没有回应冥绡的挑衅。
退婚？羞辱？
很好。
她会让苍啸知道，他的自由和本心，日后定会成为他追悔莫及。
至于冥绡……
虞音的目光微微侧移，冰冷的视线扫过脚踝上那圈冰凉的存在。
这条毒蛇以为看到了她的狼狈，就能占据上风？
呵。
“冥绡，”虞音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管好你的尾巴。”
她微微侧头，冰冷的视线对上冥绡那双充满兴味的蛇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再敢放肆，本宫不介意……替你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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