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落日城那如同蛛网般无处不在的监视与潜在的杀机,韩立并未感到半分轻松。相较于秩序之下暗流涌动的城池,仙界荒野的危险更加原始、直接,且无处不在。他维持着幻形诀所化的病恹恹中年书生模样,将自身气息牢牢压制在化神后期,这个修为在荒野中既不会太过惹眼,也不至于被随意当作蝼蚁碾死。他依照《古云风物志》玉简中那条被标注为“相对安全”的路线,化作一道不起眼的遁光,朝着东北方向的万寂沼泽疾驰而去。
遁光掠过苍茫大地,脚下的景象逐渐由郁郁葱葱、灵兽嘶鸣的原始山林,过渡到一片怪诞而压抑的荒芜。参天古木的踪迹愈发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低矮、扭曲、枝叶呈现出不祥暗紫色或灰败色的怪异灌木。空气中原本清新浓郁的仙元力,似乎被一种无形之力稀释、污染,渐渐混杂进一股潮湿泥土的腥气、植物腐烂的酸臭,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甜腻中带着辛辣的诡异瘴气。这瘴气初闻无感,但若长时间吸入,即便是低阶修士也会感到灵力运转晦涩,头晕目眩。
韩立不敢大意,默默运转功法,一层淡薄却坚韧的五行护体灵光自然浮现,将周身笼罩,隔绝着外界愈发污浊的空气。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神识如同无形的涟漪,以自身为中心,谨慎地向着四周扩散开去,仔细感知着前方每一寸土地可能潜藏的危险。
三日不眠不休的谨慎飞行后,一片望不到边际、仿佛连接着天地尽头的巨大沼泽,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横亘在韩立眼前。
万寂沼泽。
其名绝非虚传。站在沼泽边缘,一股万物凋零、生机绝灭的死寂之感便扑面而来。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被灰蒙蒙厚重雾气笼罩的泥泞世界。雾气凝而不散,如同巨大的灰色棺椁,将整个沼泽盖得严严实实。没有飞鸟敢于掠过这片死亡之地,没有虫豸敢于在此鸣叫,甚至连风声到了这里,都变得有气无力,呜咽着消失在浓雾深处,只剩下一种令人心头发慌的、绝对的寂静。
沼泽地表,是深浅不一的黑色泥潭,泥浆粘稠,不时有浑浊的气泡从深处“咕嘟”一声冒出,在泥面上破裂,散发出一小团肉眼可见的、带着腥甜气息的绿色或紫色毒雾,融入周围更大的瘴气背景中。一些奇形怪状、通体焦黑或布满诡异斑点的枯树,如同垂死挣扎的冤魂,顽强却又绝望地从泥沼中伸出枝桠,它们的倒影落在漆黑的水洼里,扭曲变形,更添几分阴森。
韩立停下遁光,悬浮在离地数丈的低空,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即便尚未踏入,他强大的神识已然感知到这片沼泽所蕴含的可怕。那看似平静的、泛着油光的泥潭之下,神识探入竟感到一股强大的粘滞与阻碍,仿佛泥沼本身拥有生命,在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外来探查的力量。以他如今堪比真仙后期的强横神识,在此地竟也被大幅度压缩,探入沼泽深处的范围不足五十里,且反馈回来的景象模糊不清,充满了各种扭曲的能量干扰。
更让他心生警惕的是,在那神识难以触及的淤泥深处,以及那些浓得化不开的瘴气雾团之中,隐隐潜伏着数十道或阴冷、或暴戾、或贪婪的气息。有些气息孱弱,仅相当于筑基、金丹级别,但有些却深沉内敛,带着真仙级别的威压,如同暗礁,潜藏于死亡之海之下。
他翻手取出一颗自己炼制的、品质达到一品的清心辟毒丸服下,一股清凉之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将试图透过护体灵光渗入的微弱瘴气毒素化解。同时,他再次加强了周身的五行护体灵光,光芒流转,五行相生,形成一道更加稳固的屏障。
准备妥当,韩立这才深吸一口气,身形缓缓下降,小心翼翼地踏入了万寂沼泽的边缘区域。他没有选择高空飞遁,那无疑会成为瘴气中某些未知存在的活靶子。低空悬浮,贴着泥沼表面数尺高度缓慢前行,虽然速度大减,且对自身法力消耗不小,却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
沼泽中的行进,比想象中更为艰难。脚下并非实地,而是深浅不一的淤泥,强大的吸扯力从下方传来,需要时刻运转法力抵抗,才能保持悬浮。而且地形极其复杂,看似一片平坦的黑色“草地”,踩上去的瞬间可能就会骤然塌陷,露出下方吞噬一切的流沙泥潭。韩立就曾险些中招,若非他神识始终高度集中,在脚步落下的瞬间察觉到那“草地”实则是由一种名为“鬼面藓”的妖植编织的死亡陷阱,及时腾空而起,恐怕就要被那骤然张开的、布满腐蚀粘液的泥潭之口吞噬。
他尽量绕开那些散发着强烈危险气息的区域,依照青风散人地图上那极其隐晦、断断续续的路线指引,在茫茫沼泽中迂回前行。期间,他遭遇了几波沼泽中特有的毒虫袭击。有成群结队、拳头大小、口器锋锐、能喷射麻痹毒液的“腐蝇”;有潜伏在枯木缝隙中、形如枯枝、骤然弹射攻击、牙齿蕴含剧毒的“瘴木蛇”;还有从泥潭中突然跃出、满口利齿、能短暂飞扑的“鬼齿跳鱼”……这些毒物大多相当于金丹、元婴级别,被韩立随手挥出的剑气或真火轻易灭杀,构不成实质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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