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烛指尖轻触那张泛黄的羊皮纸,指腹先摩挲过边缘卷翘如枯叶的毛边——那是岁月啃咬出的齿痕,带着陈年兽皮特有的膻味与霉味。她屏住呼吸,避开几处脆化破损的窟窿,缓缓将其在膝头摊平。纸面粗糙如砂纸,上面用朱砂勾勒的线条歪歪扭扭,像孩童信手涂鸦,却在某道骤然弯折的红痕处骤然凌厉,如同一道凝固的血痂。
“这是……”她瞳孔微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羊皮纸在膝头轻轻颤抖,“这红痕标注的隘口形状,和我在《北境异闻录》里见过的插画一模一样——是黑风口!”
李豫闻声俯身,肩甲的破布蹭过沈心烛的发梢。他鼻尖几乎贴上纸面,视线先落在那道刺目的红痕上,随即被旁边一个扭曲的符号攫住——那是用朱砂画的骷髅头,眼眶处特意点了两点墨渍,在潮湿晕染的纸面上,竟像两颗正在渗血的眼珠。“黑风口?”他喉结滚动,声音压在齿间,“什么地方值得用骷髅头标在地图上?”
“是断云峰的‘鬼门关’。”沈心烛眉峰蹙成川字,指尖划过红痕末端的分叉,那里墨迹浓得发黑,“古籍里说,那隘口夹在两座刀削般的崖壁间,终年刮着能撕裂皮肉的‘黑煞风’,风里裹着毒瘴,吸一口就会浑身僵硬如石。更可怕的是瘴气里藏着‘迷魂蝶’,翅膀扇动时会让人看见幻觉……书里最后一句是‘入者无还,白骨塞道’。”她声音越说越低,尾音发颤,仿佛那骷髅头正从纸上抬起头,对着她无声狞笑。
李豫视线从地图移开,扫过身侧那具半埋在腐叶里的骸骨。肋骨断裂如朽木,指骨蜷曲成爪,死死攥着半块锈蚀的匕首——刃口卷得像朵残菊,却仍能看出曾被人用力磨过。他伸手拾起那匕首,入手沉坠,铁锈簌簌落在掌心,混着骸骨旁那颗受潮的打火石,一同散着死亡的气息。“无还?”他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血沫的腥气,“我们现在不就在‘无还’的路上?”他用匕首在石上狠狠一刮,火星溅起时,磨掉的锈屑下露出一线黯淡的银白,“上面是绝壁,追兵的箭镞还插在头顶的崖柏上;下面是这山谷,你看那溪边的爪印——”他忽然指向不远处,“连熊瞎子都敢在这儿打滚,我们待着不动,是等瘴气来迷魂,还是等猛兽来收尸?”
沈心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溪边泥地上印着几个碗口大的蹄印,边缘沾着湿漉漉的青苔,显然是新留下的。她心头一紧,再看李豫时,他已将匕首插在腰后,又从怀中摸出那袋盐巴——粗麻布袋被汗水浸得半透,盐粒透过布眼簌簌往下掉。他将盐袋塞进内衫,紧贴着心口,又把打火石塞进沈心烛手里,指尖刻意在她掌心按了按:“拿着,你比我细心。这地图就算是假的,至少能让我们朝着一个方向走,总比在原地打转强。”
沈心烛攥着温热的打火石,掌心的粗糙触感让她想起李豫方才磨匕首的动作——虎口绷得发白,左臂的绷带被汗水浸成深褐色,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将羊皮纸折成巴掌大的方块,塞进贴身的荷包里,那里还放着半块啃剩的麦饼,硬得能硌掉牙。“可地图只画到黑风口外……”她指尖叩着荷包,“后面那条虚线淡得快要看不见,像是画到一半突然停了——”
“停了,要么是画的人忘了,要么是他没机会画完。”李豫打断她,忽然起身,左臂肌肉牵动时,绷带下渗出的血珠顺着肘弯滚下来,滴在石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他却像没看见,只望着山谷深处:“管他有没有机会,我们先活着走到黑风口再说。现在天光还亮,得找点吃的。”
山谷的雾气还没散尽,乳白的雾霭贴着溪面流动,将岸边的蕨类植物浸得发亮。叶片上的水珠垂落,砸在石上,与溪流的潺潺声搅在一起,倒显得四周更静了。沈心烛蹲在一丛灌木旁,指尖拨开几片锯齿状的叶子,露出底下红得发紫的浆果——果实圆滚如豆,顶着黄色的花萼,像极了她小时候在老家见过的蛇蛋。“是蛇莓。”她摘了一颗凑到鼻尖,一股酸甜的气息混着草腥扑面而来,“名字吓人,其实无毒,汁水多,能解渴。”她将摘满的衣襟兜到李豫面前,自己先塞了一颗进嘴,酸涩的汁液在舌尖炸开,激得她眼眶发酸,却也真的压下了喉咙里的灼痛感。
李豫接过蛇莓,却没立刻吃。他望着沈心烛被浆果染紫的指尖,忽然转头看向溪边——那里的泥地上,除了方才看见的蹄印,竟还有几处更深的爪印。五趾张开,边缘带着泥土翻卷的痕迹,最深的爪沟足有半指深,里面还嵌着几根灰黑色的粗硬兽毛。他蹲下身,用匕首尖挑起一根兽毛,迎着光看:“毛硬如针,根部带血渍,是新的。”他指尖量了量爪印的宽度,“从趾尖到掌根,足有两拃长,不是熊,熊爪是圆的,这是……”
“嗷——呜——”
一声长嚎突然从密林深处炸响,像一柄生锈的锯子,生生将山谷的寂静锯开一道口子。那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尾音拖得极长,颤巍巍地在雾里荡开,紧接着,四面八方传来回应——短促、尖锐,像无数把小刀在刮擦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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