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青松闻言,紧绷的肩线悄然松了几分,眼底那层若有似无的焦灼也淡去大半,竟像是暗中松了口气、一块石头落了地般。
只是那神情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根本抓不住。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语气里满是感慨:
“能再见到师兄,真是老天开恩。可惜山门有规矩,平日不能饮酒,不然今日定要和师兄痛饮几杯,好好叙叙旧情。”
“饮酒”二字入耳,慕容金梧心头一动,师伯柏忆安的身影骤然浮现在眼前
——这一路南下,巧遇师伯,同车共行的点滴还历历在目。
可他立刻想起柏忆安临别时反复叮嘱的话,万万不可向旁人泄露二人的行踪与交集。
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只顺着韦青松的话点头笑道:“日后总有机会。”
师兄弟二人又接着闲谈,从当年师门的琐碎趣事,说到如今派里弟子的修习境况,韦青松一一细数这十年山门的变迁。
慕容金梧静静聆听,偶尔插几句询问,气氛倒也融洽。
不知不觉,日头已过正午,廊下的桂树影子渐渐西斜。
韦青松忽然起身,脸上露出几分歉意:
“师兄,实在对不住,山下还有几桩弟子课业调度的事等着我去处置,不能再陪你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你刚回山门,好生歇息,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慕容金梧颔首应下:
“你忙你的便是,不必挂心我。”
韦青松又拱手一礼,才转身快步离去,青色的剑袍下摆扫过阶前的落叶,身影很快消失在月洞门后。
栖霞虽在房内,却早已知晓韦青松来过一事。
她站立窗前,眼底翻涌着与稚嫩脸庞截然不同的沉郁。
韦青松那副温和关切的模样还在眼前晃悠,她心底暗自冷笑——果然和前世一模一样,皮囊里裹着颗毒蝎心肠。
昨日刚踏回望月山门,他就借着明月宝剑失窃的事旁敲侧击。
明着是替师祖分忧,实则句句都往阿爹“前脚刚刚失踪,魔教竟然再次突袭”上引,分明是要把掌门师祖骆天峰的怀疑,死死钉在阿爹身上。
还有三师叔徐烟羽,那女人尖酸追问阿娘来历的样子,哪里是质疑身份,分明是嫉妒阿娘能陪在阿爹身边。
前世她年纪小,只觉得三师叔对自己和阿娘敌意重,如今想来,那点心思昭然若揭,不过是求而不得的嫉恨罢了,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也只配被韦青松当枪使。
今日他来“叙旧”,说的全是些同门情谊的空话,栖霞怎会看不穿?
他是来试探的,试探阿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是不是知道那明月宝剑根本不是被盗,而是他韦青松监守自盗,为了保命献给魔教的!
阿爹提过的那个“欧阳”,定然是魔教左护法欧阳冠玉。
十年前那人在沿海兴风作浪,开辟海路时就没安好心,能精准寻到望月山,多半和韦青松是一伙的。只是那个神秘黑衣人……
栖霞皱紧眉头,前世到死都没机会摸清那人的底细,武功诡异还深谙望月剑派剑法,他是死了?还是藏起来了?
若还活着,是在海岛外埋伏,还是早就混进了山门里?
她甩了甩头,先不管这些了,眼下这人还掀不起太大风浪,日后再慢慢查探。
她轻轻呼了口气,指尖渐渐收紧。接下来几日该是平静的,韦青松定是在暗中筹谋。
但她清楚,这平静只是暂时的,他知道对付阿爹需费时日,暂时难成,那么下一个目标,必定是阿娘。
栖霞望着窗棂外晃动的竹影,心下已然拿定主意。这几日山门虽静,可平静底下藏着的暗流,她比谁都清楚。
韦青松绝不会安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从归山门前,栖霞就一直在盘算,得想个法子提醒阿娘才行。
不能太直白,免得阿娘惊慌失措,还会打草惊蛇。略施小计……
比如让阿娘先丢点要紧却不致命的东西?这样既能让阿娘警醒山门里人心复杂,也能打乱韦青松的布局。
她指尖微攥,想起昨夜趁陆蝉安睡时,轻手取走那支白玉簪,后又下山将它交付给吕不言作为信物,派他去西梁药谷报信
——这法子虽委屈了阿娘,却能敲醒警钟,总好过等韦青松真动手时,一家人措手不及。
正想着,果然听到外面传来陆蝉略带焦灼的声音:
“梧哥,我的白玉簪子不见了!”
只见陆蝉正慌张地扒拉着自己的发髻,鬓发微乱,平日里温和的眉眼拧成一团,眼眶红得厉害,手里还下意识摩挲着发髻上本该插着簪子的位置。
慕容金梧早已迎了上去,伸手扶了扶她的胳膊,语气沉稳:
“别急,是不是放在哪儿一时忘记了?仔细想想。”
“不可能!”
陆蝉急得连连摇头,
“我四处都找遍了,就是没有……难道是被人偷了?可谁会偷一支普通的簪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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