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之后数日,武安侯府门庭若市的情形并未持续太久。林惊澜以“偶感风寒,需静心休养”为由,婉拒了大部分访客和宴请,只让墨竹收下拜帖和礼物,一一登记造册,并备了不失礼数的回礼。这番应对,沉稳老练,让一些暗中观察的有心人,对他“浪荡公子”的评价,又多了几分疑虑。
这日午后,天空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林惊澜正在书房临帖,笔走龙蛇,写的却是前朝名将的《阵论》,字里行间隐有金戈铁马之气。墨竹进来通报:“少爷,苏……苏大家府上派人送来帖子,邀您明日过府一叙。”
林惊澜笔下微微一顿,墨迹在宣纸上稍稍洇开,他却不以为意,放下笔,接过那张素雅的花笺。帖子是苏云裳亲笔,字迹清秀端丽,内容简洁,只说感谢诗会上那首海棠诗,让她心有感触,又闻他近日身体不适,特邀过府品茗闲谈,望勿推辞。
“回复来人,说明日林某定当准时赴约。”林惊澜淡淡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苏云裳的邀请,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这位大将军遗孀,在京城地位特殊,虽无实权,但其亡夫旧部遍布军旅,她本人又素有贤名,与清流文官亦有往来,其影响力不容小觑。她主动相邀,绝不仅仅是品茗谈诗那么简单。
墨竹应声下去。林惊澜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雨丝如织,打在庭院芭蕉叶上,沙沙作响。他想起昨夜柳如烟通过特殊渠道送来的最新消息:北疆鞑靼部族集结的迹象愈发明显,边关几处军镇已加强戒备。朝堂之上,对于是战是和,是主动出击还是固守待援,争论不休。主战派以几位军中老将为代表,但势单力薄;主和派则以户部和部分阁臣为首,强调国库空虚,不宜妄动刀兵。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林惊澜低声自语。苏云裳的亡夫,正是当年力主对北疆用兵的镇北大将军,她的态度,或许能反映出军中一部分势力的动向。
次日,天气放晴,碧空如洗。
林惊澜换了一身略显庄重的藏青色直裰,仅带墨竹一人,乘车前往苏府。苏府位于城西,虽不似某些新贵府邸那般奢华,但门庭肃穆,格局开阔,自有一股沉淀下来的威严。
通报之后,管家亲自引路,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临水的小轩。轩外翠竹掩映,一池碧水,几尾锦鲤悠然游弋。苏云裳已在此等候,今日她依旧是一身素雅衣裙,未施粉黛,却更显清丽脱俗。见林惊澜到来,她起身相迎,唇角含着一抹浅淡而得体的笑意。
“林公子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苏云裳声音温和,如春风拂面。
“苏大家相邀,是惊澜的荣幸。”林惊澜拱手还礼,姿态从容,并无寻常子弟见到她时的拘谨或谄媚。
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香茗,是上等的雨前龙井,茶汤清洌,香气袅袅。两人先是客套了几句诗会之事,又闲聊了些京城风物。苏云裳言语间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他才华的欣赏,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几盏茶过后,苏云裳屏退了左右侍女,小轩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微凝。
“林公子,”苏云裳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看向他,“那日诗会,公子一首《咏海棠》,道尽惜花护花之心,令人感佩。不知公子对于这天下大势,对于如今我大承朝的境况,可有惜护之心?”
话题转得突然而直接,林惊澜心中微动,知道正题来了。他迎上苏云裳探询的目光,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苏大家居于深宅,却心系天下,惊澜佩服。却不知在大家看来,如今这天下,最需惜护之处在何处?”
苏云裳眼中掠过一丝赞许,不答反问,且将问题抛回,此子果然心思缜密。她轻叹一声,目光投向轩外池水,语气带着一丝忧色:“北疆烽烟将起,鞑靼铁骑磨刀霍霍,此乃外患。朝中党争倾轧,官员贪墨成风,地方豪强兼并土地,流民日增,此乃内忧。内忧外患交织,犹如这池中之水,表面平静,底下却已暗流汹涌。”
林惊澜点头:“大家所言甚是。北疆之患,在于敌强我弱,边军废弛日久,能否一战?朝堂之弊,在于积重难返,非猛药不能去疴。而流民之乱,根源在于土地,在于吏治。”他言语清晰,直指要害,显示出对时局深刻的洞察力。
“哦?”苏云裳眸光一闪,“那依公子之见,当如何应对?”
林惊澜知道这是考校,也是展示自身价值的机会。他沉吟片刻,缓缓道:“北疆之事,战恐难避,但需谋定后动。当务之急,非争论战和,而是整饬边备,选拔能将,稳固防线。朝堂之事,需借力打力,寻找契机,破开僵局。至于流民……或许可效仿古之屯田,或引导开发新地,但需有强力之人推行,并辅以严明吏治。”
他没有空谈大道理,而是提出了具体且具备操作性的思路,虽然简略,却显露出超越年龄的沉稳与韬略。
苏云裳静静地听着,心中波澜渐起。她亡夫生前常感叹朝中后继无人,年轻一辈或耽于享乐,或只会空谈。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文武兼备,更有切实的经世之才,其眼光格局,远非寻常勋贵子弟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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