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腊月,云山县衙后堂炭火烧得正旺,林闻轩却觉得脊背发凉。
钱师爷捧着本厚厚的账簿,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大人,这是往年的惯例,您过目。”
账簿摊开在案头,墨字清晰:
“冰敬:知县三百两,县丞二百两,主簿一百两,典史八十两……”
“炭敬:知县二百两,县丞一百五十两……”
林闻轩指尖发冷:“这冰敬、炭敬,作何解释?”
钱师爷凑近低语:“大人明鉴,冰敬是夏日消暑的茶水钱,炭敬是冬日取暖的银炭钱。都是下官和衙役们的一点心意。”
“每人三百两的茶水钱?”林闻轩冷笑,“本官一年的俸禄才四十五两,这杯茶未免太金贵了。”
“大人说笑了。”钱师爷笑容不变,“这都是惯例,历任知县都是这么收的。您若是不收,反倒让下官们难做。”
正说着,衙役来报:“大人,赵县丞求见。”
赵德柱满面春风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抬着箱笼的仆役:“林大人,眼看就要入冬了,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
箱笼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银锭,在炭火映照下泛着冷光。
林闻轩数了数,整整五百两。
“赵县丞这是何意?”
“三百两是冰敬,二百两是炭敬。”赵德柱笑得意味深长,“大人初来乍到,处处都要打点,这些不过是让大人手头宽裕些。”
“若是本官不收呢?”
赵德柱笑容一僵:“大人,官场上的规矩,不是您想破就能破的。您不收,让其他官员如何自处?难道要大家都学您这般?”
话中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这时,周文渊抱着几卷文书进来,见到箱笼中的银两,脸色顿变。
赵德柱瞥了周文渊一眼,语带讥讽:“周先生倒是清高,不过清高不能当饭吃。听说令堂卧病在床,连抓药的钱都凑不齐?”
周文渊面色惨白,握紧了拳头。
林闻轩心中一动,忽然道:“赵县丞,这些银两本官收下了。”
赵德柱立即眉开眼笑:“大人英明!”
待赵德柱离去,周文渊忍不住道:“闻轩,你......”
林闻轩摆手制止,对钱师爷道:“你去账房,把往年冰敬、炭敬的收支明细整理出来,本官要过目。”
支走钱师爷后,林闻轩才低声道:“文渊,你当我真会收这些赃银?”
他打开箱笼,取出一锭银子在手中把玩。烛光下,银锭底部的官印清晰可见——这是官银!
“你看,”林闻轩冷笑,“连印记都没磨去,就敢拿来行贿。这赵德柱,当真肆无忌惮。”
周文渊凑近细看,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去年朝廷拨付的修渠款!”
“果然如此。”林闻轩眼中寒光一闪,“拿修渠的官银来行贿,好个赵德柱!”
夜深人静时,林闻轩独自在书房对烛沉思。那本《论语》静静摊开,在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旁,烛光下浮现出新的批注:
义利之辨,千古难题。清官难做,非因不爱财,实因处处都要用财。无钱寸步难行,有钱同流合污,此乃官场死结。
他正凝神细看,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推开窗,只见一个纸团落在窗台上。展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明日午时,醉仙楼天字房,有要事相告。
没有落款,字迹陌生。
林闻轩心中警铃大作。这是陷阱,还是真的有人要向他透露什么?
他踱步到书架前,假装整理书籍,暗中调整烛光角度,照向那本《云山县志》。果然,在记载赋税的这一页,浮现出新的批注:
冰敬炭敬,实为分赃之名。每任知县皆要入伙,否则必遭排挤。前任苏知县因拒收,被诬贪污,罢官入狱。
林闻轩手心沁出冷汗。原来如此!这不是简单的贿赂,而是投名状。收下,就是他们的一员;不收,就是下一个苏知县!
次日午时,林闻轩如约来到醉仙楼。天字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壶清茶冒着热气。
他正要离开,屏风后转出一个身影——竟是孙寡妇!
民妇冒死求见大人!孙寡妇跪地泣诉,昨日赵县丞派人威胁民妇,若再敢告状,就要让我那在州府读书的儿子意外身亡
林闻轩扶起她:你放心,本官既为父母官,定会护你周全。
大人有所不知,孙寡妇压低声音,赵县丞昨日醉酒后曾说,只要您收下冰敬,就是自己人。若是不收......
不收怎样?
他说......他说有办法让您主动请辞。
回到县衙,林闻轩立即找来周文渊商议。
这冰敬,收与不收都是死路。周文渊皱眉,收了,同流合污;不收,他们必定报复。
林闻轩沉吟片刻,忽然道:文渊,你说这赵德柱为何如此急切地要我收下冰敬?
自然是拉您下水。
不止如此。林闻轩目光锐利,我查过账册,往年冰敬最多二百两,今年却给三百两。他越是急切,越说明其中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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