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话间,一名小吏在门外探头探脑。钱师爷眉头微皱,呵斥道:“没规矩!没见大人在此吗?何事慌张?”
那小吏缩了缩脖子,怯生生地道:“钱师爷,是……是张屠户来了,说是有急事寻您。”
张屠户?林闻轩心中一动,想起昨日福伯提及,此人似乎是本地放印子钱的。他一个屠户,有何急事需要直接找到县衙师爷这里?
钱师爷面色不变,对林闻轩歉然道:“大人,些许俗务,扰您清听了。定是为那市税摊派之事,小人去去就回。”
林闻轩点了点头:“师爷自便。”
钱师爷起身,快步走了出去。林闻轩坐在房中,能隐约听到外面廊下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放心,已打点妥当……”
“……利息能否再宽限两日?”
“……规矩就是规矩,莫要让钱师爷难做……”
只言片语,飘入耳中。林闻轩的手指在官帽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打点?利息?规矩?这张屠户与钱师爷,绝不仅仅是市税摊派那么简单。看来,这位看似超然的钱师爷,也并非全然置身事外,他与这云山县的种种灰色乃至黑色利益链条,恐怕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片刻后,钱师爷去而复返,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职业笑容:“让大人久等了,一点小事,已经处理妥当。”
林闻轩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位钱师爷,就像云山县官场的一面镜子,既映照出明面的规则,也折射出台面下的暗流。他精通律例,熟悉政务,却又似乎与那些龌龊勾当脱不开干系。他向你展示黑暗,却又提醒你远离黑暗。他究竟是忠于职守的能吏,还是左右逢源的滑吏?亦或者,两者皆是?
“无妨。”林闻轩站起身,“今日与钱师爷一席谈,受益良多。日后衙中事务,还需师爷多多费心。”
“小人分所应当。”钱师爷躬身将林闻轩送出签押房。
离开那间充斥着墨香与隐秘的屋子,林闻轩走在回廊下,阳光透过格窗,在他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感觉云山县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了。赵德柱的贪婪直白,孙寡妇的绝望冤屈,架阁库的铁皮柜,还有这位深不可测的钱师爷与他那本人手记录的“暗账”……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这个新任知县笼罩其中。
钱师爷最后那句“眼睛看到的未必是实情,耳朵听到的也未必是真相”,如同警钟,在他耳边回响。他知道,在这云山县,信任是一种奢侈品,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而这位钱师爷,是敌是友,是助力还是陷阱,尚需时间观察。
但他隐隐有种预感,要想在这潭浑水中立足,甚至实现自己那尚未完全磨灭的理想,这位“钱有道”师爷,或许是一个无法绕过,也必须谨慎利用的关键人物。只是,与虎谋皮,焉能不慎?
一个新的、关于“人”的坑,已经挖下。林闻轩不仅要面对制度的腐败,还要揣摩身边每一个复杂的人心。前路,愈发诡谲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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