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召臣,何事?” 他连“王爷”都不愿称呼。
朱棣压下心头不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甚至带着一丝“礼贤下士”的诚恳:“先生天下文望,新朝伊始,百废待举,朕欲诏告天下,烦请先生执笔。”
方孝孺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诏书?何诏?建文皇帝何在?殿下所称之‘靖难’,难在何处?清君侧,君又在何处?成王之子若在,殿下此举,与篡逆何异?!”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冷的投枪,掷地有声。
朱棣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最后一丝耐心耗尽。他盯着方孝孺,语气转冷:“此乃朕之家事,先生不必多言!速草诏书,莫要自误!”
“家事?” 方孝孺昂首,朗声道,“天子无家事!天下,是太祖高皇帝之天下,是万民之天下!殿下纵兵攻入帝都,逼走君上,此乃国贼所为!要我方孝孺为你这国贼草诏,除非日从西出!”
“你!” 朱棣勃然大怒,猛地一拍御座扶手,霍然起身,“你不怕死吗?!不怕朕诛你九族?!”
方孝孺毫无惧色,反而向前一步,目光如炬,直刺朱棣:“便诛我十族,又如何?!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殿下今日能杀我方孝孺,能杀尽天下读书人之口、之心吗?!”
“好!好!好!” 朱棣怒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如同寒冰,“朕便成全你这忠臣之名!来人!将方孝孺,拖出去!千刀万剐!夷其十族!凡与其有牵连之门生故旧,一并视作一族,尽数诛绝!朕倒要看看,这天下人的骨头,是不是都像你这般硬!”
命令一下,满殿皆惊。连一些燕军将领都面露不忍。诛九族已是极刑,这“诛十族”…闻所未闻!
方孝孺闻言,却放声大笑,笑声悲怆而快意,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他曾寄予厚望的奉天殿,转身,昂首向外走去,边走边吟:“…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痛快!痛快!”
他的声音消失在殿外,留下的,是一片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仿佛已经提前弥漫了整个金陵城。
方孝孺的鲜血,如同一个信号,拉开了朱棣清算建文旧臣的序幕。黄子澄、齐泰被下诏狱,严刑拷打,追问“余党”和建文下落。宫中但凡与建文亲近些的太监、宫女,几乎被屠戮殆尽。昔日繁华的金陵街道,如今不时有囚车碾过,押赴刑场。菜市口的土地被一层又一层粘稠的血液浸透,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哭喊声、求饶声、刽子手行刑的呼喝声,取代了往日的市井喧嚣。
这座六朝古都,在短暂的建文新政后,再次被恐惧和死亡笼罩。朱棣用最残酷的方式,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彻底终结,和一个以“永乐”为号、却始于无尽鲜血的新时代的到来。
消息,总是比人跑得快。
尤其是在这权力更迭、八方瞩目的时刻。通过隐秘的渠道,利用商队、驿卒,甚至是飞鸽,关于金陵剧变的碎片化信息,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越过千山万水,一路向南,飘进了黔西北的群山,最终落在了毕节卫镇南侯府的书房里。
周必贤拿着那几张薄薄的的纸条,久久沉默。
书房里灯火通明,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父亲和外公新丧的悲痛还沉重地压在心头,北方传来的消息,又像是一块巨大的寒冰,砸进了本就不平静的深潭。
“陛下…剃度出逃,下落不明…”
“方孝孺…拒草诏…被夷十族…”
“黄子澄、齐泰…下狱…”
“燕逆…已控制金陵,清洗旧臣…”
每一条信息,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在他心上刻下深深的痕迹。他仿佛能听到金陵城中百姓的哭嚎,能看到方孝孺血溅刑场的惨状,能感受到那位于他有伴读之谊、性情仁柔却最终落得如此下场的年轻皇帝逃亡时的仓皇与绝望。
‘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周必贤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朱棣的狠辣果决,他早有耳闻,但如此大规模、酷烈的清算,依旧让他感到一阵寒意。这不是简单的改朝换代,这是一场彻底的、血腥的权力洗牌。
他想起了父亲周起杰生前时常的忧思,想起了外公刘伯温那看似超然、实则深藏忧虑的眼神。他们苦心维持的,在朝廷与西南藩镇之间的脆弱平衡,随着建文帝的逃亡和朱棣的铁腕上台,已被彻底打破。
周家,该何去何从?
朱棣会如何看待他们这个雄踞西南、与建文朝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他曾是朱允炆伴读,妹妹曾被指婚)的镇南侯府?是安抚?是猜忌?还是…如同对付方孝孺等人一样,找机会铲除?
巨大的不确定性和危机感,如同阴云,瞬间笼罩了周必贤。他知道,周家此刻正站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十字路口。一步走错,可能便是万劫不复。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没有了彷徨,只剩下属于军人的冷硬和一家之主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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