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看我,甚至没有停顿,只是在与我擦身而过的瞬间,将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塞进了我的手心。
“B-7柜子,底板是松的。”她的声音被蒸汽声掩盖,轻得像一阵风,“老李说,你要是还活着,就把这个交给你。”
我低头一看,手里的根本不是钥匙,而是一截被卷得极紧的胶卷。
老式醋酸片基,边缘微微泛黄,触感脆硬,带着一丝岁月的霉味。
是母亲那个年代的老式胶片。
这东西……本该随着那场大火被彻底销毁,却被负责处理所有废旧物品的李聋子,从废片回收桶里偷了出来,藏到了现在。
我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仿佛握着的不是胶片,而是母亲残存的呼吸。
我刚想开口道谢,王姨却突然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干枯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箍着我,指甲几乎嵌进皮肉。
“别信他们那套‘死后安宁’的鬼话。”她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水光,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与悲悯的眼神,“他们给那些‘尸体’打针,不是为了让她们走得安详,是为了……让她们还能做梦。”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老李说……梦里的人,不会真的死。”
她说完,猛地松开我,头也不回地转身消失在蒸汽的尽头。
她的背影一如既往地佝偻,但脚步却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快了半拍。
她不是在走,她是在逃,用她自己的方式,为我争取这片刻的时间。
我迅速退回排热管道的更深处,躲开监控可能恢复的区域。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防风打火机,摁下开关,幽蓝的火苗跳动起来,映在金属管壁上,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我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截珍贵的胶卷,凑到微弱的光线下。
火光照亮胶片边缘,影像在管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仿佛那些“我”正从镜中爬出。
第一帧画面,我的瞳孔就猛地收缩了。
画面里,我的母亲,比我记忆中更年轻、更憔悴的母亲,正静静地站着。
她的四周,是无数面镜子,从地面到天花板,每一个角度都映照出她的身影。
而在她身后,在每一面镜子里,都站着一个“我”。
不,是无数个“我”。
她们穿着一样的白色病号服,留着和我一样的短发,眼神空洞,像一群没有灵魂的木偶。
“镜屋”实验。那个只存在于禁忌档案里的代号。
镜头微微晃动,镜子的边缘之外,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本,正在飞快地写着什么。
是年轻时的李聋子。
他那时还不聋,眼神里充满了科研人员的狂热与不安。
镜头最后似乎是被无意间转动了,对准了实验室的门缝。
缝隙外,一只戴着白色无菌手套的手,正举着一台相机,无声地记录着屋内的一切——那是组织的内部技术员,负责存档和监视。
我的心跳得像要炸开,我一帧一帧地往下看,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就在胶卷的最后一格,画面已经因为卷片而变得模糊不清,但就在墙角的一个阴影里,我看到了几个被潦草刻下的字母和数字。
那痕迹很浅,像是有人用指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拼尽全力留下的记号。
我的金手指瞬间锁定了那个印记,进行放大和清晰度修复——它检测到刻痕的频率波动,与母亲录音末尾的次声波高度吻合。
一串编号,清晰地呈现在我的眼前。那是顾昭亭的军牌编号。
他早就被标记了。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我的大脑,让我一阵眩晕。
顾昭亭,李聋子,王姨,母亲,还有那些镜子里的“我”……无数线索纠缠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我蜷缩在冰冷而滚烫的排热管道里,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窒息的真相吞噬。
就在这时,金手指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它检测到胶卷最后一帧的刻痕频率,与母亲录音末尾的次声波波动高度吻合。
“正在回放原始音频……”
我蜷在滚烫的管道深处,听着那道沙哑而熟悉的嗓音,穿透十五年的尘埃,轻轻响起:
“……不要相信镜子里的人。她们是你被偷走的时间,而真正的你,还在等着被唤醒。”
声音落下的一瞬,整条管道仿佛开始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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