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动作快如鬼魅。
抽出小满的语文课本,翻到中间夹着的一张白纸,凭借着刚才在床底默记下的内容,我飞快地将笔记上那几页关于仪式的关键信息复刻下来。
字迹因为紧张而有些歪斜,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像夜虫啃食枯叶。
写完后,我将纸重新夹好,又迅速拿起那本原笔记,翻到画着废弃砖窑结构图的那一页。
我犹豫了一秒,用指甲掐住图纸的右下角,那里标注着一个隐蔽的通风口。
我用力一撕,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纸片被我撕下,边缘毛糙,带着纸纤维的刺感,被我攥进手心,掌心的汗几乎要将它浸软。
做完这一切,我将原笔记分毫不差地放回原位,又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房间。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却像过了一个世纪。
回到堂屋,姥姥正坐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她满是皱纹的脸忽明忽暗,像一张会呼吸的皮影。
柴火噼啪作响,火星四溅,热浪扑在脸上,带着焦木的香气。
她没看我,只是头也不抬地说了句:“锅里有姜汤,趁热喝了。”
我走过去,端起那只粗瓷碗,滚烫的姜汤辣得我喉咙生疼,舌根泛起辛辣的灼烧感,却也驱散了些许寒意。
一碗汤见底,我却摸到碗底有个坚硬的东西。
我疑惑地将碗放下,只见碗底静静地躺着半块黑褐色的、已经干裂的陈年皂角。
我瞬间明白了。
皂角的气味浓烈而独特,足以盖过任何残留的气味。
姥姥看见我惨白的脸色,虽然什么都没问,却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我,要抹去身上可能沾染的艾粉痕迹,不给许明远留下任何可以攻破的证据。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我点点头,拿起皂角,迅速地在手心、袖口和衣角上反复擦拭。
那股强烈的碱性气味很快覆盖了我全身,指尖被皂角磨得发红,却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随后,我走到墙角的腌菜坛子边,将那本抄录了秘密的语文课本用油纸包好,塞进坛子深处,再用厚厚的灶灰将整个坛子埋了起来。
这是我和姥姥之间的“保险柜”,村里谁都知道姥姥的腌菜是她的命根子,谁敢乱动她的坛子,就是对她持家权威的公然挑衅。
第二天清晨,许明远像没事人一样,端着早饭坐在我对面,脸上挂着他招牌式的温和笑容。
“晚照,昨晚睡得好吗?”
我点点头,心脏却因为他左手袖口上一个空着的纽扣眼而疯狂跳动。
那枚纽扣,我认得。
昨天在床底,我亲眼看见它脱落,滚到了床腿的暗影里。
他没有去捡,而是故意留下了这个破绽。
他在试探我!
如果我昨晚真的安稳地睡在床上,就不可能知道这枚纽扣的存在。
我垂下眼睑,避开他审视的目光,用一种带着几分睡意和羞怯的语气,轻声说:“我……我做了个梦。”
“哦?梦见什么了?”他饶有兴致地问,放下了筷子。
“我梦见……供桌上那第七根蜡烛,就是那根黑色的,它自己……燃起来了。”我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他听清每一个字。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那蜡,熄了就该死。”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用同样轻柔,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回敬他:“可死蜡……也能复燃,只要有人肯点。”
四目相对,无声的电光在空气中交错。
我是在公然挑衅他那套关于死亡和仪式的逻辑,而他,竟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丝冰冷的赞许和更深的算计。
中午时分,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是姥姥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哎呀!作孽啊!盐罐子碎了!晦气,真是晦气!”
全村人都知道,姥姥最忌讳“盐破”,认为这是家宅不宁、恶鬼登门的凶兆。
许明远闻声皱眉,正要起身去劝,姥姥却像被点燃的炮仗,抄起墙角的扫帚,满院子追打那只下蛋的老母鸡,嘴里还嚷嚷着:“打死你这个招灾的瘟鸡!今天家里不干净,鬼门要开了!外人赶紧走,别沾了晦气!”
她一边骂,一边不由分说地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许明远往院门外推。
许明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疯癫举动搞得有些狼狈,只能暂时退出了院子。
院门关上的瞬间,我立刻明白了。
这是我和姥姥早就约定好的“清场”信号!
我迅速从怀里掏出那块旧怀表,用指尖在金属表盖上敲击出摩斯码:“三短一长”。
这是我们约定的“危险解除”信号。
紧接着,我趁着这难得的空当,将那块藏在怀表夹层里的废窑结构图碎片信息,用同样的节奏,快速地敲击出来。
院子里,姥姥剁菜的声音“咄咄咄”地响了起来,时轻时重,时缓时急,与我敲击的节奏完美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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