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常青山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此事,干系甚大,必须立刻设法回报陛下。我们所面对的,已不仅仅是东瀛一国之敌。”
陈屠缓缓点头,目光从壁画上移开,落在了手中那份由前宁遗民宁玄长老托付的、残破的兽皮海图之上。他的指尖,轻轻抚过那片被浓重墨笔圈出、代表着迷雾之海的区域。
“回报陛下是必然。”陈屠的声音中,带着一股百折不挠的铁血之意,“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广州城外的八岐之卵尚未解决,我们麾下将士所中之奇毒亦是迫在眉睫。天幕的指引,宁老丈的托付,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眼前的重重迷雾。
“常将军,整顿兵马,修补船只。三日之后,我们……扬帆,入雾!”
“目标——蓬莱!”
三日后,清晨。
伤痕累累的“踏浪号”,在数百名将士与前宁遗民的合力修复下,虽无法恢复全盛时期的雄姿,但船身巨大的破洞已被坚韧的巨木与桐油麻布牢牢封死,撕裂的船帆也被换上了由兽皮与植物纤维织就的临时替代品,总算勉强恢复了远航的能力。
在宁氏村落与那被常青山武威所慑服的土着部落感激涕零的目光中,“踏浪号”再次起航。
船上,不仅满载着足以支撑数月航行的淡水与食物,更带着大量土豆、玉米等祥瑞作物的种子,以及那份承载着无数希望的古老海图。
按照海图的指引,舰队向着东南方航行了整整两日。
第三日的拂晓,一片诡异得令人心悸的乳白色浓雾,如同凭空出现的一堵无边无际的巨墙,悄无声息地横亘在了他们的面前。
“侯爷!就是这里!”负责导航的副将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与宁老丈所言一般无二!这雾……有古怪!”
陈屠早已站在船头,神情凝重。只见眼前的浓雾,并非寻常水汽,它静止不动,如同一锅煮沸的浓稠牛奶,将海与天彻底隔绝。
一股淡淡的、仿佛能引人入眠的甜香,正随着微风,从雾中丝丝缕缕地飘散而出。
“传令下去!”陈屠沉声喝道,“全员戒备,心志不坚者,以布塞耳,以水覆面!墨家弟子,检查‘沧海龙骨’的状况!”
“喏!”
“踏浪号”如同一位无畏的勇士,一头扎进了那深不见底的白色迷雾之中。
刹那间,天旋地转!
所有人的感官,在进入浓雾的瞬间,都被彻底剥夺、扭曲。
前后左右,上下内外,尽皆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乳白。
声音无法传远,罗盘的指针如同疯了一般疯狂旋转,最终“啪”的一声,彻底失灵。
“回家……我要回家……”一名年轻的士兵突然眼神迷离,口中喃喃自语,竟松开了手中的缆绳,摇摇晃晃地就想往船舷外走去。
“醒醒!”身旁的同伴见状大惊,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抽醒。
那士兵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脸上满是后怕的冷汗:“我……我刚才好像看到我娘在岸边喊我……”
幻觉!
这片浓雾,竟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执念,制造出以假乱真的幻象!
一时间,船上惊呼四起,不少意志薄弱的士兵都出现了类似的症状,整艘船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就在这人心即将崩溃的时刻,船舱的最深处,那根作为中枢的“沧海龙骨”,仿佛感受到了外界的邪异侵袭,竟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柔和金芒,以龙骨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传遍了整艘“踏浪号”的每一个角落!
那金芒温暖而神圣,仿佛带着一种驱散一切虚妄与邪魔的力量。
被其笼罩的瞬间,所有陷入幻觉的士兵都如同当头棒喝,瞬间清醒过来。盘踞在众人心头的那股烦躁、迷离之感,亦被一扫而空!
“是……是龙骨!”
“龙骨显灵了!天不亡我大舜啊!”
绝望的水兵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陈屠与常青山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他们终于明白,为何前宁遗民的先祖,拥有着比他们更先进的楼船,却依旧无法穿越这片迷雾。
只因他们,没有这根由陛下亲手斩获的——沧海龙骨!
凭借着龙骨那微弱却坚定的指引,“踏浪号”在这片能吞噬一切方向感的迷雾之海中,如同一个盲人,艰难却又坚定地,朝着某个未知的方向,缓缓前行。
不知又过了多久,或许是一日,又或许是一个世纪。
前方那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雾气,终于开始变得稀薄。
一缕璀璨得不似凡间的金色阳光,如利剑般刺破了雾霭,温柔地洒在了陈屠那饱经风霜的脸庞之上。
他猛地抬头。
下一瞬,饶是以他那见惯了生死风浪的铁血心性,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彻底呆立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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