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鹰愁堡。
风,如呜咽的鬼魂,在陡峭的山壁间穿行呼啸,卷起地上的沙石,狠狠地拍打在冰冷的城垛之上。
天地间,一片死寂,仿佛连时间的流逝都在这凝固的杀气面前,为之停滞。
数千双眼睛,无论是城楼之上严阵以待的舜军神射手,还是山道之下队列整齐的汉奴营士卒,此刻都屏住了呼吸,将目光死死地聚焦于那两个决定了所有人命运的身影之上。
城楼之上,朱遇达稳稳地立于城墙之后。
他手中那张曾一箭射杀后津主帅耶律洪的三石强弓,此刻已然被拉开如满月。
弓弦之上,一支通体由精钢打造的破甲狼牙箭,正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森然寒芒。
那锋锐的箭尖,隔着百步之遥,精准无比地,遥遥锁定了山道尽头,那个单衣赤手、引颈待戮的身影。
高祥!
一个被天幕亲口册封,足以与常青山、陈屠比肩的绝世猛将!
朱遇达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汗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箭簇之上,瞬间被凛冽的北风吹干。
杀?还是不杀?
他的理智,他作为山海关守将的职责,在疯狂地咆哮着:杀了他!他是敌将!斩杀敌军主帅,乃是天大的功劳!更能挫败敌人的锐气!
然而,他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响起三日前,那名隐鳞卫密使送入关内的、来自西京御书房的最高密令。
那道密令,由陛下亲笔所书,字迹不多,却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让朱遇达至今想来,依旧心神战栗。
【……高祥将军乃国之栋梁,朕之臂膀,今为奸人所迫,身陷囹圄。卿只需……待见朕之‘箭’,便开朕之‘门’。切记,此计关乎国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箭……门……
朱遇达的虎目,死死地盯着山下那个昂然屹立、不动如山的身影。
他看到高祥的眼神,平静、决绝。
那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的敌意,只有一种……托付生死的信任!
他明白了!
今日此局,既是耶律图借刀杀人的毒计,更是他大舜新皇,一招石破天惊的……阵前策反!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整个鹰愁堡,乃至整个山海关,都陷入了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耶律图派来的监军,正躲在汉奴营的后方,用一种残忍而又快意的眼神,期待着看到那个汉奴的头颅被一箭射爆的血腥场面。
而高祥身后那三千汉奴营的士卒,则个个面如死灰,眼神麻木。
他们看不到任何希望,只等着他们的主将,和他们自己,一同在这片异乡的土地上,化为枯骨。
就在这万众瞩目,几乎能让人窒息的寂静之中。
朱遇达,动了。
他缓缓地,将那原本瞄准了高祥心脏的箭尖,向上,微微抬起了一寸。
目标似乎是高祥的头颅!
而后……
“嘣!!!”
一声清越激昂的弓弦震颤之声,骤然划破了死寂的战场!
那支凝聚了万钧之力的狼牙箭,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黑色闪电,撕裂长空,呼啸而出!
然而,它的目标,却并非高祥!
它以毫厘之差,擦着高祥的头顶飞过,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地钉入了他身后数丈之外,一块充当界碑的巨大青石之上!
“嗡———!”
箭矢没入青石近半,乌黑的箭尾依旧在剧烈地嗡嗡作响,仿佛在宣告着射箭者那恐怖的力量,与那……恰到好处的精准!
这是……射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耶律图的监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而就在他错愕的下一秒,一道嘹亮的、模仿着雄鹰啼叫的清越哨声,骤然自鹰愁堡最高处的了望塔上响起,三长两短,盘旋于空,传出数里之遥!
若有旁人,只会以为这是战前的某种号角。
但听到这哨声,又看到了那支插在界碑上的“信号”之箭,山道之下的高祥,那双死寂了不知多少年的眼眸之中,骤然爆发出了一股宛若实质的、足以让天地为之变色的璀璨精光!
风雷……已至!
“动手!”
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音节,自他的喉咙深处,轰然炸响!
话音未落,他那原本静立的身影,骤然动了!
快!
快到了极致!
他如同蛰伏了千年的猛虎,于此刻轰然出笼!
又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已然跨越了数丈的距离,冲回到了汉奴营的阵前!
“高祥!你……”
那名正处于震惊之中的后津监军,刚刚察觉到不对,想要开口呵斥。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道冰冷的、夹杂着无边杀意的……死亡寒芒!
“噗嗤!”
高祥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抄起了那杆破旧的长槊,手腕一抖,长槊化作一道乌光,以后发先至之势,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那名监军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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