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威海湾,卯时
东方的天际仅有一线微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将整个军港笼罩在破晓前的寒意与湿重的海雾之中。浪涛轻吻着礁石,发出永无休止的絮语,咸腥的海风是这片土地上唯一不曾改变的气息。
李和踏着覆满露水的冰冷铁梯,走上了“致远”号的甲板。一股凛冽的寒意瞬间穿透了他的官服,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他的目光越过忙碌着例行洒扫的水兵,立刻锁定了舰艏处那个如标枪般挺立的身影。邓世昌正凭栏远眺,目光穿透迷雾,落在远处“平远”舰朦胧的轮廓上。尽管晨雾模糊了他的身形细节,但那副宽厚的肩膀和如山岳般沉稳的气质,却比舰上任何事物都更具存在感。
他的身旁,垂手恭立着两名身着粗布短褂的汉子。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李和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那份与这艘先进军舰格格不入的拘谨,以及他们那双即使自然下垂也难掩粗糙、指节异常粗大的手——那是常年与钢铁、锉刀、油泥打交道的印记,是工匠的手。
“邓管带。”李和加快步伐,上前拱手,刻意放低了声音,以免惊扰这清晨的静谧。
邓世昌闻声转身,严峻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也压低嗓音道:“李兄,来得正好。海风刺骨,辛苦你了。”他侧过身,简洁地引见,“王师傅,赵师傅。军械局的顶尖好手,手上活儿扎实,人也可靠。”
李和的目光落在两位工匠身上。年长的王师傅约莫五十多岁,鬓角已然花白,脸上刻满了风霜的痕迹,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清澈,透着一种能洞察金属纹理的锐利。年轻的赵师傅三十出头模样,身材敦实,面相憨厚,眼神里带着工匠特有的专注,但在李和的目光扫过来时,立刻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局促与不安。
见到李和这位统御一舰的管带大人,两人明显慌乱起来,急忙躬身拱手,行礼的动作因长年累月的体力劳作而显得僵硬笨拙,与他们摆弄精密机件时的灵巧截然不同。在他们日常的天地里,能说上话的最高长官也不过是各舰的管轮、炮术长,像李和、邓世昌这样级别的舰队长官,于他们而言,几乎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李和见状,未等他们礼毕,便抢上前一步,谦和的拱手还礼,语气诚恳得近乎恳切:“两位师傅万万不可多礼,真是折煞李和了。天色未明便将二位请来,是我过意不去。实在是‘平远’舰的火炮改进之事,关乎海上交锋的胜败与众多弟兄的性命,心中焦灼,不得不劳烦二位大驾,共商对策。”
他这番谦逊的姿态,显然让王师傅和赵师傅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许。王师傅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身旁的邓世昌,见邓管带微微颔首,这才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嗓子,双手下意识地在衣襟上擦了擦,谨慎地开口,声音带着工匠特有的沙哑,却条理清晰:
“回……回李管带的话,”王师傅的恭敬里仍带着紧张,“您派人送来的那份图样,小老儿和赵师傅已是点灯熬油,反复琢磨了好几宿。”一谈及技术细节,他的眼神瞬间变得专注,之前的拘谨褪去了大半,“不敢欺瞒管带,您提出的这套方案,尤其是这个……以弹簧助力炮栓快速开合的机关,构思之巧,令人叹服。不瞒您说,洋人的快炮上,早有类似的巧妙机关。若能在我‘平远’舰上做成,确可大大提升装填速度,于海战裨益极大。”
李和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然而,王师傅的话锋随即一转,眉头也紧紧锁起,露出了实实在在的、深深刻在皱纹里的为难之色:“只是……李管带,这想法好归好,图纸也画得明白,可真要落地做成,难处……难处却不小啊。”
“哦?”李和身体微微前倾,神情极为认真,“具体是哪些难关?王师傅但讲无妨,你我今日在此,便是要一同设法,趟过这些难关。”
“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弹簧的钢料。”王师傅伸出粗糙如树皮的手指,仿佛在虚空中勾勒着弹簧的形状,“您这设计,对弹簧的韧劲、耐久要求极高。炮栓开合,冲击力不小。若只用军械局库里现成的那种弹簧钢,质地太脆,弹性绵软,恐怕……恐怕激烈射击之下,承受不住几次,就会崩断,届时非但无益,反而成了卡壳的隐患,要误大事的!”
他顿了顿,脸上皱纹挤得更深,继续解释道,语气愈发沉重:“再者,也是更要紧的一桩,便是您提及的‘观瞄’之事。您图纸上画的那种带精细刻线的炮镜,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实未曾见过。咱们各舰现下主炮所用的,不过是些最简单的窥孔照门,至多是能望远的筒子,用以观测目标方位尚可,若指望它来精确测距、瞄准,实在是……实在是力有未逮,如同雾里看花。”
李和沉声道:“正因如此,才需锐意改进。我所设想的炮镜,非是普通望远镜,其内部须有分划刻度,能辅助炮手快速估算距离、修正弹道。此为远战克敌之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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