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冬,十一月初三,许昌丞相府。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着紧闭的窗棂,发出沙沙的轻响。室内铜兽炉炭火熊熊,却驱不散那股沉甸甸的阴冷。曹操裹着一件半旧的玄色貂裘,斜倚在胡床上,额角缠着浸了药汁的葛布,脸色在烛光下透着一层病态的灰败。案几上堆叠着几卷摊开的军报,字字句句都像冰冷的针,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兖州东郡急报,新征郡国兵三营,操演时因皮甲朽烂、矛杆开裂,引发骚乱,死伤数十人……”
“豫州颍川郡呈文,今冬酷寒,流民乞食者日增,郡仓存粮仅够支应郡兵两月……”
“徐州广陵太守报,江东水师巡弋淮口次数陡增,疑有异动……”
曹操闭着眼,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锐痛。博望原野那场惨败,仿佛一道无法愈合的创口,时刻散发着溃烂的腐气。十五万精锐一朝丧尽,府库积蓄化为乌有。虽强行征募了十余万万新卒填补数字上的窟窿,然而仓促间哪来精良的军械甲胄?这些新卒,大多裹着粗陋的皮甲,甚至麻衣,手持未经打磨的粗铁矛头,站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战力?不过是一群勉强充数的民夫罢了。
更可怕的是中原这四战之地带来的窒息压力。西面,王康占据司隶大片土地后,其潼关守将王续的旗号,如同悬顶利剑;北面,元气大伤的袁绍虽在延津与自己结下那脆弱的盟约,但其大将颜良、文丑在黎阳一线虎视眈眈的眼神从未松懈;南面,刘备新得益州,气势正盛,其大将关羽坐镇荆州,兵锋隐隐北指;东南的孙策,更是磨刀霍霍,对空虚的徐州垂涎三尺。四面皆敌。
“咳咳……”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曹操忍不住闷咳出声,眼前金星乱冒,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侍立一旁的曹昂慌忙上前,欲要搀扶,却被曹操挥手制止。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端坐的尚书令荀彧:“文若,府库空虚,四战之地,强邻环伺……可有良策,解此倒悬?”
荀彧抬起头,目光坦然迎上曹操那双交织着痛苦、焦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的眼睛。他站起身,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大舆图前。那图上山川城池勾勒分明,代表王康势力的朱砂色,已如燎原之火,牢牢占据着西北雍凉、司隶大片区域,甚至深入南阳,其触角(汉中)更直指新得的巴蜀;代表曹操的靛青色,则被死死压缩在兖、豫、徐三州之地,如同惊涛骇浪中摇摇欲坠的孤岛。
他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了司隶区域——那片被王康反复切割、迁徙,早已面目全非的土地上。
“丞相,”荀彧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如同冰泉流淌,在这压抑的殿堂中格外清晰,“困局非无解。破局之钥,或在于此——司隶!”
他手指用力点在洛阳的位置:“请丞相……奉天子还都于洛阳!将司隶之地,尽数还政于天子!”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是一震!曹丕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荀攸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刘晔则捻着胡须,目光闪烁不定。奉天子以令诸侯,此乃曹氏起家之本,亦是丞相权倾朝野的根基!将天子送走?将名义上最后一块直属中央的司隶之地拱手交出?这无异于自断臂膀!
曹操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微微前倾,死死盯住荀彧:“还政天子?文若,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臣深知此言惊世骇俗。”荀彧神色不变,语气反而更加沉定,“然此一时,彼一时。丞相请细思:其一,昔日奉天子,乃天下板荡,群雄并起,汉室余威尚存,挟天子确可号令四方,收揽人心。然今日,袁绍称赵公于邺城,王康为晋公于长安,孙策为吴公于武昌,刘备为楚公于成都……天下格局已定,诸侯裂土封疆,谁还真心视许都朝廷为共主?‘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效,早已名存实亡!徒留天子于许昌,非但不能号令四方,反成众矢之的,招引四方觊觎,更需耗费巨资供养汉室宗亲、旧臣,此其一弊也!”
他手指在舆图上司隶与雍州交界处划过:“其二,司隶之地,名存实亡。昔日京畿七郡,河南尹、河内、河东、弘农、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河南尹。如今,河内、河东、左冯翊、右扶风、京兆尹五郡,尽入王康并、雍二州版图。所余者,仅河南尹残部(洛阳周边)与弘农郡西陲弹丸之地。”荀彧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陈述,“且王康初定司隶时,强行徙司隶之民数十万口以实关中、并州。如今这两郡之地,城邑残破,户口凋零,十室九空,沃野化为蒿莱。其地,已成鸡肋,食之无味,其民,已成枯骨,榨之无油。河南尹、弘农二郡,昔年富庶之地,如今户不过三万七千,口不足二十万!且多散居于残城断壁之间,土地荒芜,百业凋敝。将这片残破凋零之地交还天子,名义上是‘还政’,实则是甩掉一个沉重的包袱!此二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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