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康肃立神龛之前,孙乾奉上点燃的三柱粗大线香。王康双手接过,高举过顶,对着那如山如海的灵位,深深三揖。香烟笔直升起,在大殿藻井下萦绕不散。
“维,建安十六年,岁次辛卯,六月癸巳,晋国公、都督雍并凉三州诸军事王康,谨以清酌庶羞,告祭于忠烈祠诸将士英灵之前——”
孙乾展开祭文,苍凉悲怆的声音在肃穆的大殿中回荡,追述着自光和四年三月王家村少年组队直至博望原决战的浴血征程,颂扬着将士们“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忠勇。当念到“博望原野,血沃千里,十三万忠魂,永镇河山”时,侍立殿中的高顺、赵云、徐晃等百战宿将,纵然心如铁石,亦不禁虎目含泪,身躯微颤。
祭文毕,王康上前一步,亲手将三炷香插入神龛前巨大的青铜香炉。青烟袅袅,直上重霄。他沉默着,目光缓缓扫过那密密麻麻的牌位,仿佛要将每一个名字都刻入心底。殿内落针可闻,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诸将士,”王康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金石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殿内每一个人耳中,也仿佛穿透了时空,直达那无数英灵的所在,“尔等以血肉,筑我大晋之城基;以忠魂,铸我三军之不屈。博望原一战,乾坤砥定,四国胆寒!此皆尔等之功,千秋不灭!”
他顿了顿,声音中蕴含的情感更加深沉厚重:
“孤深知,抚恤金帛,难抵尔等性命之万一!妻儿老小失怙之痛,孤感同身受!然,国事维艰,纵有万难,孤亦在此立誓——”
王康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震得殿内烛火都为之一晃:
“凡尔等应得之抚恤,孤必使其一文不少,一亩不缺!凡尔等遗属孤寡,孤必使其幼有所育,老有所养!此诺,天地共鉴,鬼神同听!孤以盐铁国本为质,集三州之力,发行安国,三十亿钱已齐备!孤今日于此,非仅祭奠,更为践诺!告慰诸君在天之灵,尔等鲜血,未曾白流!尔等牵挂,孤担之!尔等未竟之志——孤,与三军将士,必承之!继之!光大之!”
“轰——!”
殿外广场上,三万铁甲将士虽未闻殿内誓言,却在王康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心有灵犀,齐齐以刀矛顿地,以拳击甲!三声巨响,如同九天惊雷炸裂,带着无与伦比的悲怆与力量,撼动着整个英烈祠,激荡在长安北郊的旷野之上!那是生者对死者的承诺,是钢铁对亡魂的回应!
王康霍然转身,面向殿外那如山如海的玄甲军阵,面向那一片片肃杀的白幡。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指天,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震动苍穹的咆哮:
“大晋——万胜!”
“忠魂——不朽!”
“万胜!!”
“万胜!!”
“万胜!!!”
……
三万将士的怒吼如同狂暴的海啸,瞬间冲垮了低垂的铅云,直上九霄!声浪滚滚,席卷四野,整个长安城似乎都在这山呼海啸中震颤!那声音里,有对逝者的追思,有对统帅的狂热拥戴,更有对脚下这片用无数生命换来的土地、对这个在信义与鲜血中艰难铸就的新生王朝,至死不渝的忠诚!
祭礼已毕,香烟仍在忠烈祠的殿宇间缭绕盘旋,仿佛无数英魂流连。王康步下那九十九级青石阶,玄色深衣的袍角在无风的闷热中纹丝不动。驰道两侧的玄甲军阵依旧肃立,无声的铁流蔓延至天际。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小车停在祠外角门。车帘掀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在兵曹小吏搀扶下颤巍巍下车。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簇新的陶罐,罐口塞着红布,罐身贴着兵曹核发的符验——里面是一万五千枚崭新的五铢钱,博望原上阵亡士兵张狗娃的抚恤金。
老妪浑浊的双眼茫然四顾,最终望向那巍峨祠殿,望向殿前广场上如林的招魂白幡。她不懂什么安国券,不懂盐铁抵押,她只知道,怀里这罐沉甸甸的钱,是大将军给儿子狗娃的买命钱,一文不少地发下来了。她佝偻着身子,抱着陶罐,朝着那森严大殿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王康的目光掠过老妪卑微而虔诚的身影,掠过驰道两旁刀枪如林、目光灼灼的三万锐士,掠过更远处长安城巍峨的轮廓。三十亿的深渊已被无数双手填平,然而他知道,填平这深渊的并非仅仅是钱,是那比盐铁更重、比黄金更贵的民心与军心所铸的基石。这基石之上,“晋”字大旗正猎猎招展,浸透了博望原的鲜血,也淬炼着前所未有的信义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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