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栓瞪了他一眼:“放屁!没听文告说?这是大将军给博望原死了的兵爷们凑抚恤!大将军自己把盐池铁矿都押上了!咱这点钱算个球!”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扫过一张张被生活压得麻木的脸,“想想咱村投军的狗娃!去岁博望原上……就没了!尸骨都运不回来!大将军没忘了他们!咱这些活着的人,能看着大将军一个人扛?”
人群沉默下来。狗娃娘压抑的啜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半晌,一个老汉佝偻着腰,颤巍巍从怀里摸出一个破旧的小布袋,倒出里面仅有的几十枚磨得发亮的五铢钱,又哆哆嗦嗦解开裤腰带——里面竟还缝着几枚压箱底的银角子!“栓哥……给、给俺换张黄的……狗娃在地下……也能暖和点……”他干瘪的嘴唇蠕动着,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淌下。
“俺家刚下的牛犊……卖了!”另一个汉子猛地一抹脸,挤出人群,头也不回地朝集上跑去。
打谷场上,认购黄券的破木箱前很快排起了长队。一枚枚带着体温的铜钱、一块块省吃俭用的碎银,叮叮当当地投入箱中,换回一张张粗糙却承载着朴素信任与哀思的黄色券契。这些券契,连同无数张蓝色的、青色的、紫色的、赤色的,如同涓涓细流,从三州四方的每一个角落,向着长安,向着州郡治所,汹涌汇聚。
这股洪流,同样猛烈地冲刷着大晋军队的营垒。长安西郊,羽林军校场。
烈日当空,杀气腾腾的演武刚刚结束。左羽林营校尉王汴(王康三子)、右羽林营校尉王漳(王漳四子)甲胄未解,汗流浃背,大步走到校场东侧临时设下的认购点前。点后竖着大旗:“羽林忠魂,认购安国,抚我袍泽!”
王汴解下腰间沉甸甸的皮囊,哗啦一声倒在登记军吏的案上。里面是他积攒多时的俸禄和赏赐,多是银饼和成串的五铢钱。“左营王汴,认购青券一张,蓝券五张!”一万五千钱。他声音清朗,目光扫过身后列队的羽林儿郎。这些少年郎,或是阵亡将士遗孤,或是将门子弟,此刻个个眼神灼热。
王漳紧随其后,同样倾囊而出:“右营王漳,认购青券一张,蓝券三张!”一万三千钱。他转头对麾下高声道:“大将军不负战殁英烈,以国本为质!我等羽林,生于荣耀,长于忠义,岂能后人?尽尔等所能,认购安国,便是为我羽林军旗增光!为阵亡父兄尽一份心!”
“愿为大晋铸甲一片!”少年们热血沸腾的呐喊响彻校场。他们虽出身优渥,但军饷赏赐亦有定数,此刻却无一人吝啬。青券、蓝券甚至小额的黄券,被争先恐后地递出,换回那盖着大将军印的凭证。对他们而言,这薄薄的纸片,重逾千钧,承载着家族的荣誉、袍泽的情义,以及对那个将他们聚集在“晋”字旗下的大将军无条件的信任。
同样的场景,在禁军各营驻地轮番上演。陷阵营驻地,校尉王平(降将賨人出身)默默取出自己几乎所有的积蓄,认购了一张紫券(十万钱),然后下令全营以队为单位,自愿认购。虎贲营校尉王勇(王康族弟)更是带头,王氏族兵出身的将士们纷纷解囊。就连重甲森严的虎卫营中,统帅典韦也命人抬来几箱钱,沙哑着嗓子对肃立的铁骑吼道:“老子不识字,就认得这券是给死了的兄弟换买路钱的!买!用你们的饷,用老子的赏!一份心意,十份忠义!别让地下的兄弟笑话咱虎卫营小气!”沉重的钱箱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虎卫重骑们沉默着,以最直接的方式——掏出怀里的铜钱、银角子,响应着他们统帅的号令。
最令人动容的一幕,发生在南阳前线,宛城外的伤兵营。
营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药石气味。断臂的、瘸腿的、裹着渗血纱布的伤兵们或躺或坐,气氛沉闷。一名金曹吏带着两名辅兵,捧着登记簿和一匣子蓝色(千钱)、黄色(百钱)券契,小心翼翼地穿行其间宣讲劝购。
一个角落里,右腿齐膝而断的什长李二柱靠着土墙,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他原是徐晃麾下“穰县营”悍卒,博望血战时为掩护同袍,被袁军大戟生生斩断了腿。抚恤金一万五千钱,昨日刚由兵曹小吏亲手发下,沉甸甸的一包银饼和钱串,此刻就揣在他怀里,带着体温,也带着后半生无尽的茫然。
金曹吏走到他面前,声音温和:“兄弟,可愿认购安国券?百钱黄券即可,也是一份心意,为博望的兄弟们……”
李二柱空洞的眼神动了动,缓缓聚焦在吏员手中的券契上。他沉默着,伸出仅存的左手,颤抖着探入怀中,摸索着。周围的伤兵都看了过来。他掏出的不是零散铜钱,而是直接从那一万五千钱的抚恤金里,抓出了一把银饼和几串沉甸甸的大钱——看分量,至少值三四千钱!
“兄…兄弟?这…这太多了!百钱黄券即可!”金曹吏吃了一惊。
李二柱不答,固执地将那把银钱塞进吏员捧着的钱箱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枯瘦的手指向钱箱中那张代表一百钱的、最廉价的黄色券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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